俄國 契裏珂夫
阿阿,春天一清早,連翹花香得怎樣的芬芳嗬,當太陽還未趕散那殘夜的清涼,從夜的花草上吸盡了露水的時候!
是年青時候的一個早晨。我和一個溫文美麗的少女,正在野外散步之後的歸途。愉快的小鳥的隊夥似的,我們跳出小船,便兩個兩個的分開,各因為送女人回家去,都在街上紛紛走散了。
太陽才照著街市,那金色的光線,正閃閃的晃耀在教會的屋頂和十字架以及高的房屋的窗間。道路還靜默而且風涼,人家的窗戶裏都垂著帷幔。……那窗後麵的人們還都落在沉睡中。……我們的足音在早晨的寂靜裏便聽得高聲的發響……
從密密的攢著鐵釘的長圍牆上,沉鈿鈿的垂著濕潤的,盛開著紫的和白的球花的連翹。
阿阿,春天一清早,連翹花香得怎樣的非常嗬!當你才二十歲,和溫文美麗的少女同了道,每一互相瞥視,互相微笑,便喜孜孜的發抖的時候。……
“給我拗一枝那連翹花罷。……”
我們立住了。圍牆又高又滑。而且簇著釘。想用手杖鉤下那著花最盛的枝條,終於不如意。下雨一般,在我們上,連翹灑下了香露的珠璣。……
“一枝也可以!……”
“白的?”
“就是,……不不,——紫的!……”
我為了溫文美麗的少女,去偷連翹花,將自做了犧牲,爬上圍牆去了。我被鏽的釘刺破了手腕,然而我絕不留心;因為我絲毫沒有覺得痛。香氣很強烈,我的頭便不由的轉向了旁邊。露滴從枝頭直灑在我臉上,捏著的手杖唧唧的響,少女欣然的微笑著,我在伊頭上,香雨似的降下了淩晨的清露。……我想將凡是著花的連翹,盡折給伊,白的,以及紫的。……
“已經夠了!……”
我便勇士一般的跳下圍牆來。那高興快活的含著愛情的眼睛,以沉默的感謝向了我晃耀。
“這給你……做個……記念。……”
伊不說了,而且將紅暈起來的臉藏在連翹裏。
“記念!什麼的?”
“今朝的散步的記念嗬!……連翹的,……而且,一清早,這花怎樣的香得非常的事。……”伊說著,向我的臉這一麵,遞過那潤澤的連翹的花束來。
“你的手怎麼了?那血?……”
這時我才知道,自己的腕上有著滲出鮮血的傷痕。
“痛麼?”
“並不,……這也是記念罷。……”
伊給我一塊小小的絹手巾。我用這包了手。於是仿佛為了愛人的名譽的戰鬥,因而受傷的勇士似的前進了。我們站住,剛要話別的時候,伊討回手巾去。……
“將這個還了我罷。……”
“不。這存在我這裏,……做記念。……”
我還給伊了,是讓了步的。這手巾不是已經被我的血染得通紅了的麼?……
然而,唉唉,所謂人生這一種卑下的散文,……這常常幹涉我們的生活,我們向著遼遠的太空的莽蒼蒼的高處,剛剛作勢要飛,正在這瞬間,這便來打斷了我們的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