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個青年的夢》被譯成貴國語,實在是我的光榮,我們很喜歡。我做這書的時候,還在貴國與美國不曾加入戰爭以前。現在戰爭幾乎完了,許多事情也與當時不同了。但我相信,在世上有戰爭的期限內,總當有人想起《一個青年的夢》。
在這本書裏,放著我的真心。這個真心倘能與貴國青年的真心相接觸,那便是我的幸福了。使我來做這本書的見了,也必然說好罷。
我老實的說:我想現今世界中最難解的國,要算是支那了。別的獨立國都覺醒了,正在做“人類的”事業;國民性的謎,也有一部分解決了。但是支那的這個謎,還一點沒有解決。日本也還沒有完全覺醒,比支那卻已幾分覺醒過來了;謎也將要解決了。支那的事情,或者因為我不知道,也說不定;但我覺得這謎總還沒有解決。在國土廣大這一點上,俄國也不下於支那;可是俄國已經多少覺醒了,對於人類應該做的事業,差不多可以說大部分已經做了。但支那是同日本一樣,還在自此以後;或比日本更在自此以後。我想這正是很有趣味的地方,也有點可怕,但也有點可喜。我想青年的人所最應該喜歡的時候,正是現在的時候。諸君的責任愈重,也便愈值得做事,這正是現在了。
在現今的獨立國的中間,支那要算是最古的國了。雖然受了外國的作踐,象埃及、希臘、印度那樣的事,不至於有罷。我覺得支那的少壯時期,正在漸漸的回複過來了。我想,如諸君蓬勃的精神發揚起來,這時候,便是支那的精神和文明“世界的”再生的時期了。人類對於這個時期,懷著極大的期待。想諸君決不會反背這期待罷。
“落後的往前,在前的落後了。”第一落後的俄國,現在將第一的在前了。更落後的支那,到了覺醒的時候,怕更要在前了罷。但我絕對的希望這往前的方法,要用那人類見了說好的方法才是。
倘是再生了,變成將喜代了恐怖,將愛代了憎惡,將真理代了私欲,拿到世間方來的最進步的國,我們將怎樣的感謝嗬。我們也為了這事想盡點力,想做點事。
我希望,因了我做的書譯成支那語的機會,就是少數的人也好,能夠將我的真心和他的真心相觸。我希望,我的恐怖便是他的恐怖,我的喜悅便是他的喜悅,我的希望便是他的希望,將來能為同一目的而盡力的朋友。
我的敲門的聲音,或者很微弱;但在等著什麼人的來訪的寂寞的心裏,特別覺得響亮,也未可知的。
我正訪求著正直的人;有真心的人;忍耐力很強,意誌很強,同情很深,肯為人類做事的人。在支那必要有這樣的人存在。這人必然會覺醒過來。
這人就是人類等著的人,或是能為他做事的人罷。恐怕這人不但是一個人,或者還是幾萬個人合成一個的人罷。不將手去染血,卻流額上的汗;不借金錢的力,卻委身於真理的人!
我從心裏愛這樣的人,尊敬這樣的人。
在支那必然有這樣的人存在,正同有很好的人存在一樣。我敲門的微小的聲音嗬,要幫助這人的覺醒,望你有點效用。
我希望這事。
一九一九年十二月九日,武者小路實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