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街的郊外。)

青年 乏了。肚子餓了。

不識者 買點東西吃不好麼?

青年 我沒有錢。

不識者 那便隻好熬著。即使兩三日不吃什麼,也不見得便會餓死。

青年 這是那裏?怎麼才能回家呢?

不識者 你沒有將所看的事看完,回家不得。其實是隻要你叫喊起來,便能回家的。

青年 母親在家裏愁罷?

不識者 沒有事,母親隻以為你夢中呻吟著罷了。

青年 夢罷?

不識者 是比真更真的夢哩。

青年 可是肚子餓了。曆來沒有這樣餓過。而且也乏了。一步也不願走了。

不識者 沒誌氣的;這樣子,以為能做大事麼?

青年 做大事的時候,決心是兩樣的。可是現在連想做事的意思還沒有呢。

不識者 既然如此,就在這裏歇一會罷。

青年 肚子有點痛了。(坐下。)

(紳士夫婦帶著孩子走過。紳士落下錢包。)

青年 錢包掉了嗬。

紳士 多謝你。

(紳士拾起錢包。乞丐上。)

乞丐 布施一個錢罷。

(紳士給與銀錢。)

乞丐 多謝多謝。

(賣麵包人上。)

乞丐 買麵包。

賣麵包人 要那一樣?

乞丐 要這個。

賣麵包人 是。

孩子 媽媽,我要買麵包。

母 可以買給他麼?

紳士 好好,買給他。

母 買麵包。

賣麵包人 是是。

母 要那一樣呢?

孩子 這個和這個。

母 那就要這個和這個。

賣麵包人 是是。

(乞丐站在路上,吃著麵包。)

(孩子拿了麵包剛要走,一條狗跑出,便給了狗。紳士等退場,狗跟下。勞動工人等上場,都買了麵包,很親熱的吃著笑著走過。青年忽然將兩手縮入袖裏和懷中,看著。)

不識者 你做什麼?

青年 我正想該有金錢在什麼地方滿散著呢。

(賣麵包人之外,皆退場。)

賣麵包人 先生不要麵包麼?

青年 要是要的,可是投有錢。

賣麵包人 沒有錢麼?一文也沒?

青年 忘記帶來了。改天還你,你可以賒一點麼?

賣麵包人 這真是對你不起的事。

(賣麵包人退場。)

青年 這樣下去,怕要餓死了,如果再不想法弄一點錢。

不識者 不願意討飯,便隻好做工。這是一定的事。

青年 既這樣,便去尋點事做罷。

不識者 事也不能便尋到:無論什麼事,都很不容易尋到的。

青年 可不是麼。然而也不能不尋去;因為這樣下去,怕要倒斃了,況且在這地方,也沒有一個熟人。無論什麼事,我都做呢,隻要為飯計,為生存計。因為不活著,便沒法了。我為生存計,做什麼事都不羞的。

不識者 這麼說,劊子手也做麼?雇到屠牛場去也行麼?

青年 這可有點為難。不做這些事,也未必便會活不成的。

不識者 假使不做,竟活不成呢?

青年 這麼生存,是詛咒哩。

不識者 現在尋些什麼別的事呢?

青年 就是有賺錢的事,這種事也不是一定願意做。倘使一向學著這種事,現在也不見得便不願;但是同我這樣,是向來沒有學做什麼事的,所以無論做甚麼事,都覺得有點不很舒服了。

不識者 你是想不做事而活著的人們這一類罷。

青年 事是想做的。但不願意做替不愛的人賺錢的事,卻要做一個人不得不盡的義務的事罷了。可是現在尋不到這等事。願意的事,一時也想不出。可是肚子這樣餓了,再不吃便實在難過。因為一文也沒,是毫沒有法想的。

不識者 這樣說,究竟尋怎樣的事呢?

青年 尋起來看罷。可是尋的時候,肚子餓了。我從來沒有這樣餓過。有人來才好呢。我要借一點錢,照現在這樣,是挨不下去的。

(女上。)

不識者 向伊借罷。

青年 對女人說,總有些不好意思。要是以後見了男人,再向他借罷。

(女退場。男上。)

不識者 喂,向他借罷。

青年 隨便對著毫不認識的人說話實在有些為難。

不識者 現在已不是講究這些事的時候罷。

青年 打定主意說一回看罷。(走近男子,)先生,我拜托你一件事。

男 什麼?

青年 這也實在很冒昧,肯借我幾個錢麼?因為肚子餓極了,又忘記帶了錢來。

男 這樣事情,還是托你熟識的人去罷。

青年 這裏沒有我熟識的人。

男 看你倒是一個很象樣的身體。但你的手是怎的。不還是一雙沒有作過工的手麼?我對於有滿足的身體,卻毫不勞動而沒有飯吃的人,是沒有同情的。這是自作自受的事。勞動去罷勞動去罷。

青年 有什麼好的事情,我就做去。

男 自己尋去,——自己。在這樣地方逛,尋不到事做的。(打量著青年的形狀,)如果是乞丐,便該象乞丐模樣,蹲在地上,說一聲布施我一文錢。對著毫不相識的人,說要借錢,實在是怪事。勞動呢,乞食呢,做賊呢,都不願,便倒斃罷。你便是死了,誰也不會吃驚的哩。

青年 不借就是了。我並沒有說一定要借。

男 因為肚子餓了,借我一點錢,這是乞丐的話嗬。就是肚子餓,也裝著沒有餓的樣子才是。

青年 這些事我知道的。

男 既然知道,何以做出剛才那樣不要臉的事呢。簡直用了一禮拜沒有吃的聲音,卻還能說要臉麼?我是嫌少年人要別人幫忙。自己尋事去,做一個額上流了汗換飯吃的人罷。

青年 ……

男 我的話懂了沒有?(少停,)有什麼不服麼?不服不要默著,侃侃的說罷。

青年 也沒有什麼不服。我已經不必和你說話了。

男 這也不然。須明白我的話才好。象你這樣盛年的,身體好好的,無論那裏,你總不是廢人。這樣的人,卻滿口肚子餓肚子餓,懶懶的活著,從國家上麵看來,也就無聊。還是做事罷,什麼都好的。想依靠別人的慈善心這種事,是應該羞的。

(男退場。上回的乞丐上,走近青年。)

乞丐 你太老實了,所以不行。不是卑躬屈節的講話,是做不了乞丐的。象你這樣被別人說了幾句,便受不住的人,是做不了乞丐的。這裏有一個錢,送與你罷。

青年 多謝。我可是不要。你自己留著罷。

乞丐 一個錢算什麼,立刻可以要到的。送與你,拿罷。

不識者 拿了就是。

青年 多謝。那便拜領罷。

乞丐 哈哈哈。說拜領可是惶恐了。然而我卻不是尋常的乞丐呢。實在是做了乞丐和世間玩笑的。本來是托缽和尚,後來真做了乞丐的。你也做乞丐試試罷,非常舒服哩。乞丐固然也有許多事,有地段等等各樣麻煩的事。我可是和這些夥計們毫沒關係的過去了。倘不乖巧一點,什麼事都不行。象你這樣傻老實,單說一聲給我錢,給你的隻有教訓罷了。教訓是飽不了肚子的嗬。

青年 你在那裏要著飯做什麼?

乞丐 要了飯就吃。

青年 吃了做什麼?

乞丐 吃了就睡覺。

青年 單是吃了就睡覺麼?別的時候,你想些什麼?你不是一個不是尋常的乞丐麼?

乞丐 閑空是多著呢。想些想了也無聊的事罷了。

青年 怎樣的事?

乞丐 女人的事。

青年 還有呢?

乞丐 吃的事,睡的事,那裏睡的事。

青年 還有呢?

乞丐 人為什麼活著的事。

青年 這事你怎麼想?

乞丐 我想人是錯生下來的東西。是不生本也可以,卻生了來的東西。活的時候,姑且活著,也不必硬要尋死。待死到來,那就死了。

青年 你不想做富翁麼?

乞丐 倒也不想了。從前也曾想過,我可本是富翁的兒子呢。因為好玩,同女人逃出了老家,在各處浮蕩著,用完了錢,被這女人舍了,回家看時,父親已經死去,錢財也都處分好了。我沒有送父親的終,卻象回家特為要錢似的,便生了氣,一文也不要,仍舊飛出了老家,進了托缽和尚的隊夥,但說到經,又覺得傻氣了。以為學做廢人,還比出賣佛菩薩的好。因為順順當當的便做了,毫不覺得為難的。一時也想學學好;但便是學學,也有什麼意思呢。

青年 舍掉你的女人怎樣了?

乞丐 做了太太了罷,——一定是的。我可是並不恨。我是不怕甚麼的。因為活著也不覺什麼有趣,死掉的事,也就不覺什麼可怕了。什麼也不願做,所以什麼都不做,隻是睡著的。碰到了吃的時候便吃,碰不到的時候便隻是碰不到罷了。就是生了病,也沒有人服侍,可是死了也就沒人哭了。什麼時候總會倒斃的,倒也不覺得甚麼可怕呢。因為生來的事已經錯了,現在再也沒法歸原哩。

青年 你對於戰爭怎樣想呢?

乞丐 戰爭這事,在不願死的肚子飽的這些人們,也許是一個問題;在我可是全不算什麼一回事呢。單覺得好事的任性的這班東西要打,便隨便打去就是了。然而喜歡戰爭的這些東西,無論怎樣看法,隻是傻子罷了。你肚子餓了罷。因為挨餓的工夫,你還沒有修煉呢。一看見你,就使我記起少年時候的事了。還有麵包,你請用罷。

青年 多謝。

乞丐 似乎有點髒罷。倘使這麵包不經過我的手,卻從美人的手裏交到你的手裏,總該覺美過十倍罷。這時候,大約便是所謂“樂”了。不要客氣的吃罷。碗在這裏,給你舀一碗水罷。一看見你,很使人覺得願意替你做點事呢。

(乞丐退場。)

青年 那個乞丐是什麼人?

不識者 就是如你所見這樣的人。

青年 不是尋常的乞丐罷。

(乞丐登場,青年怕髒似的吃著麵包,合了眼喝水。)

乞丐 便是一樣的水,從乞丐的碗裏喝了,味道也該兩樣罷。比在美人的手裏喝水,意思是不同的。明白之後,雖然一樣是溪水;沒有明白時候倒反好呢。就是我,也從美人的手裏喝過水,喝過酒,拿了觸過美人的嘴唇的杯子,戰戰兢兢的心跳著,送到過自己的嘴邊的。人們才是可笑的東西哩。因為他是生成的肉麻當有趣的。無論怎麼,人們總是生成照樣,不會再高明的。便是我講的話,也同這碗水一樣,比方是聖人說的罷,你就要感激萬分,跪聽這一樣的話了。這樣倒反好罷。

青年 你想照這樣下去,世界會怎樣呢?

乞丐 在想那世界要怎樣之先,略想想心裏的事看。剛才的麵包和水,你如果不從乞丐,卻從美人要來,便怎樣呢?你大約要很高興,要感激涕零罷。一樣的麵包和水,也是如此。這樣肮髒的乞丐和你要好,你不舒服罷?

青年 沒有的事。

乞丐 那裏,看你的臉色就知道的。比方我並非美人,卻是你尊敬著的人,或是世間尊敬著的人,便怎樣呢?我的手不比美人的手更高貴,我的碗不比黃金的杯更高貴麼?

青年 這卻是的。

乞丐 如果你的心裏有愛,坦然的受了我的好意,那便剛才的麵包和水,比實際的味道,你該覺得美過幾倍罷。

青年 這是很確的。

乞丐 你以前不說過“為不愛的個人勞動有些傻氣,”這類意思的話麼?

青年 說過的。

乞丐 你的意思,不是以為同一勞動,為嫌憎的人做,便是苦,是無意味;為愛的人做,便是樂,是有意味麼?

青年 是的。

乞丐 所以愛這世間的,愛這人類的人,比那追尋快樂的,更能高高興興的做自己的事。如果這世間的勞動,與愛這世間愛這人類的人的意誌有違的地方,那便對於這等人,不是一個打擊麼?

青年 是的。

乞丐 現在有許多人,還沒有真覺到這件事。釋迦和耶穌都不揀勞動生活,卻揀了乞食生活,似乎原因便在此。倘若做了這世間的謬誤的機關的手足,也就是承認這機關了。但一到理想的世界到來,便是做了一定的勞動之外,另做自己的事;做自己的事,也就是比一定的勞動更於世間有利的事,這是我們該做的了。你不是這樣想麼?

青年 是這樣想的。

乞丐 所以現在的世上,勞動者得不到尊敬的。受尊敬的不是勤苦人,卻是悠悠然活著的人。人們並非為人做事,是為錢做事,所以富人便得著尊敬,窮人隻能得到輕蔑了。這不是尊敬人,隻是尊敬錢罷了。人們如果為了金錢不得不勞動,人們便不想人類的事,隻想金錢的事了。並且忘卻了用錢也買不到的寶貴東西,卻隻知道用錢能買的什麼快樂什麼尊敬什麼利益什麼便利什麼安逸之類,以為是現世能得到的頂上的東西了。現在的時代是國家主義時代,也是金錢的萬能時代,隻要有錢,便無論到那一國裏,都可以擺起架子,拿這國裏的窮人,象奴隸似的使喚。有錢的外國人,比窮的本國人尤其尊敬,尤其歡迎。金錢的價值,全世界都通行;金錢的要緊,人們都澈骨的感著,過度的感著。這也不但俗人,便是宗教家也不免的。窮人的一文錢和富翁的一文錢,隻能一樣使用。也不但世俗,便是宗教家也不免的。而且有錢的宗教家所說的話,也格外通行。窮的宗教家,受了俗人的輕蔑之外,也還要受宗教家的輕蔑的。所謂托缽和尚,並不是一個尊稱。其實托缽和尚裏麵,也很混著許多無聊的人的。他們並不想什麼高尚生活,隻是度不成尋常生活,所以做了托缽和尚,在那裏仰慕著富翁罷了。

青年 你也是因為傳道起見,所以做乞丐的罷。

乞丐 並不是。我沒有這麼尊!我可是熱望著尊的東西,熱望著不滅的東西。站在虛偽的東西上麵,卻悠悠然的得意著,是不肯的。我們先該打勝了那死亡。就是決不度違反自然的意誌和人類的意誌的生活。我曾經想做過不背自然的結婚,想和我真心所愛並且愛我的女人結婚的,而且以為已經有了這樣的女人了。然而這結婚,父親不肯,金錢不肯,女人自己也不肯。實行理想的自覺和這自覺的價值,我自己是相信的。但這自覺,從用了尋常的眼睛觀看東西的父親和女人看來,隻是一個笑話。這樣的人,既不能教他認知自己的行為,也不能勉強他取同一的行動。略略能夠實行自己的意見的,隻有自己。如果以為可以教妻子也照自己的意見做去,那隻是一想情願的空想罷了。我於是想,就是我一個人不再度自己不願意的生活罷。我沒有能賺錢的事,我便做了乞丐。做了乞丐以後,雖然也想做點別的事,可是腦和心都疲乏了。就是做乞丐,想起來也不算正當。即使乞丐,倘若活在這世上,便總被支配這世間的不可見而且不很高尚的勢力支配著的。你看,警察來了。我不逃就要被捉,要被踢的;因為這村裏是不準乞丐跨進一步的。

青年 在那裏?

乞丐 從那邊來的。阿阿,仿佛已經覺察了。再會。你看見這可憐的樣子,不要見笑。有空再出來罷。

(乞丐躲下。警察慌忙登場。)

警察 (喘著氣,)沒有乞丐在這裏麼?在這裏罷?

青年 在這裏。有什麼事哪?

警察 這裏是不準乞丐進來的。而且那個乞丐,是有過立即捕拿的命令的。那裏去了?

青年 那裏去了呢?忽然不見了。

警察 那乞丐跑的真快,容易拿他不住。和你說過些什麼話罷。和那樣乞丐講話,沒有什麼好處的。跑到這邊去了罷?

青年 唔唔,這邊去是那裏?

警察 是一條街。

青年 這街叫什麼名字?

警察 管他什麼名字。隻是因為上頭若知道我見了乞丐,卻不追趕的事,便要算作怠慢職務的。

(慌忙退場。乞丐從草地裏露出頭。)

乞丐 那裏去了?

青年 那邊去了。

乞丐 可憐也誠然可憐,可是聽他拿去,也麻煩的難過。

青年 他說你跑的真快呢。

乞丐 就有這樣的謠言罷了。幸虧如此,我所以不必跑到遠方,隻是就近做一個躲避的地方便夠了。

青年 又來了嗬。

乞丐 又來了麼?(將頭藏下。)

(警察登場。)

警察 終於跑了。從這條路去,是可以走到X街的。那個乞丐對你說些什麼?

青年 也沒有說什麼。

警察 沒有說些對於這社會有點不平似的話麼?

青年 倒也沒有說這宗話。

警察 那個乞丐沒有什麼好話。那個乞丐已經有些學生了。就因此很著忙呢。

青年 有了怎樣的學生了?

警察 無非隻是些不成器的東西。別的壞事也沒有做,隻是說些什麼這世間是立在謬誤的基礎上,教這基礎堅固的事,還是不做的好之類,似乎一種不三不四的社會主義的話罷了,倘若以後再遇著他,還是不和他講話好。

青年 多謝。

警察 再見罷。

青年 再見再見。

(警察退場。乞丐又將頭伸出。)

乞丐 走了麼?

青年 走了。

乞丐 你也真會撒謊哩。

青年 因為一講真話,你便要被捉了。

乞丐 是一文錢的好處麼?(走出。)

青年 那警察倒也是一個好警察呢。

乞丐 是的。所以這樣盡職,真冤人哩。

青年 你是社會主義者麼?

乞丐 不,我是不很知道社會主義的事的。但我想,這不是未免有點不將感謝播布在他人的心中,卻去播布了憎惡,教人感到自己的罪惡之前,卻先計算他人罪惡的傾向麼。然而這或者也隻是末流的話罷了,我是不希望人心中發生憎惡的。以自己力量太少和自己正當生活著的力量不夠為羞的心,我是尊敬的。這種心能夠將愛叫醒,將感謝叫醒,能夠起正經做事的心,起隨喜別人的幸福,悲憫別人的不幸的心。這時候,這人便決不要再用憎惡和不平和嫉妒,來苦惱自己的心。自己很正經,卻從社會得到迫害,自己沒有罪,卻受著苦;然而不做一毫好事的東西,卻在那裏享福。這樣想固然也難怪。但這樣想便是教這人更加苦惱的事,應該羞恥的。這樣的心,是抬高富翁的,是發起金錢萬能的思想的。這樣的人們,一旦有了錢,比現在的富翁,未必更為高尚,也一定要瞧不起窮人的。這種低級的心,不能改良現代的製度,卻鞏固現代製度的基礎,教人愈加覺得金錢的要緊,金錢的萬能的。我們如果憎惡現在的富人,便該有即使有了錢也不學現在的富人的決心。然而許多窮人,卻想學現在的富翁,想得富翁的所得,都羨慕著,這樣的不平家,我們不能靠他。而且利用這種根性,也應該羞恥的。我想現在的社會主義者,似乎有點煽動這低級的嫉妒。這雖然也難怪,但增長了這種心,這世界是決計弄不好的。到那時候,從這根性上,恐怕也不能生出比現在更美的調和。我輩不願在憎惡上做事,總想竭力的立在人類的愛的上麵,做點事情。

青年 這樣說,你以為怎麼辦才好呢?

乞丐 我等候著立在愛的上麵思索物事而且想實行他的人,就是多一個也好。我想竭點力增加這樣的人,就是多一個也好。而且想從人的心底裏改變了他們的人生觀。充滿著愛與感謝的心,這樣的心,我想在這世間,教他加多,就是多一個也好。你是做什麼事的呢?

青年 我想弄文學。

乞丐 文學!做些給懶惰人賞識的文學,是不行的。親近了能賺錢的快樂,是不行的。利用了這世上的不合理,想有所得,是不行的。女人上也該小心。你對於女人,很有些入迷的地方哩。

青年 那裏,不要緊的。我是生成的不會被女人喜歡的。

乞丐 然而倘被喜歡,便渾身酥軟的性質,應該小心嗬。為了真理,破壞現世的法則,固然可以,然而為了快樂是不行的。前者有能打勝現世的法則的力,後者是沒有這力的:你應該深知道這件事。為你的將來起見,說給你聽了。總會有記起來的時候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