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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有一個大而熱鬧的北京,然而我的北京又小又幽靜的。的確有一個住著闊氣的體麵的人們的北京,然而住在我的北京的人們,卻全是質樸幽靜而且誠實的。住在這樣幽靜的地方,混在這樣幽靜的人們裏。我的心也本該平靜一點的了。然而不然,無論如何,無論如何,總不平靜,而且也不象會平靜。到夜間,我尤其覺得寂寞,因為夜間是始終總是一個人的。一上床,我雖然竭力的想要做些什麼夢,趕快的睡去,但是我的北京雖然睡著,卻並非(使人)能睡的地方。
我的北京並不是做些美的夢的所在;便是先前什麼時候做過的夢,也要給忘掉的了。一想起先前和那墨斯科的東京的朋友們,一同到劇場,音樂會,社會主義者的集會這些地方去,夜裏嚷嚷的鬧過的事來,我就悲涼的歎息。一想起那時和三四個朋友在一處,擁抱著朋友,為朋友所擁抱,立定從那富翁和野心家,以及一切罪人(的手裏)救出社會,國,全人類的方針;並且做過夢,是從我們的手裏成了自由的樂園的世界。想到這些事,我就寂寞的欷歔了。太寂寞了的我,有時更將時辰鍾放在身旁,想從那“滴答滴答”的音響中,聽到遼遠的朋友們的相思的聲息。我是詩人,以為這該是能夠的。
然而一直到現在,在時辰鍾的“滴答滴答”的音響中,卻並沒有聽到相思的朋友的聲息。隻聽得始終訓斥我的那時光老人的嚴厲的聲音罷了。但在老人自己高興時,也就說我可憐,講給聽各樣的話,雖然也並非什麼愉快的話,……
有一回,我非常之寂寞了。就如諸君所知道:我所相信,是以為人類大抵是向著自由,平等,同胞主義,和正義而前進的;我所希望,是想這不幸的世界,逃出了虐待弱者和窮人的利己主義者的迫壓,變成愛人類,要求人類的幸福的主義者的天下的;而且無晝無夜,就是等候著,祈願著這一回事。但看見青年的人們學著老年,許多回重複了自己的父親和祖父的錯處和罪惡,還說道我們也是人,昂然的闊步著,我對於人類的正在進步的事,就疑心起來了。不但這一件,還有一看見無論在個人的生活上,在家庭間,在社會上,在政治上,重複著老年的錯處和罪惡的青年,我就很憂慮,怕這幸福的人類接連的為難了幾千年,到底不能不退化的了。想到這事的時候,在我是最為寂寞的。
有一回,正適當時候了。一麵想,這一回,青年的人們是一定要改正了父親和祖父的錯處,贖清了老年人對於人類的一切罪惡,絕無阻礙的,自由的進向幸福的時代的了。這樣的安慰著自己,一麵就上床,因為記掛著人類的事是苦痛的,便拿了時辰鍾,以為這一次,在這“滴答滴答”的音響裏,總該可以聽到從富翁和野心家,和一切罪人的壓迫中救了出來的朋友們的聲音的了。於是將時辰鍾放在自己的身旁,殊不料不到二三分,替代了朋友的聲音,卻是嚴厲的時光老人的絮絮叨叨訓斥我的聲音,又漸漸的聽到了。時光老人開始了下麵的那些話。……
二
人的蠢才。滴答滴答,……滴答滴答,……並不是現在才成蠢才的,什麼時候都如此。……便是過去,……便是現在,……便是將來,……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人是不會聰明的了。沒有可能的理。滴答滴答……
蠢才生蠢才,這蠢才又生下比自己更蠢的蠢才來。滴答滴答,……滴答滴答,……這就是人類的發達。羨慕罷?住口!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想說是可憐罷?有什麼可憐!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因為並非從別個教做蠢才。是自己教自己做蠢才的,有什麼可憐呢?滴答滴答,……滴答滴答,……你也是蠢才,連你的父親……和祖父……住口!滴答滴答,……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