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要緊,我們的留襄·吉爾穆竟要住在邊鄙的蒙廬什的深處了呢?即使是怎樣寬緩的他,自己每夜要在臘丁路的咖啡店裏坐夜到一點鍾之類的事,不也可以想到麼?那自然,用馬車送到自己的家裏,本來也並非辦不到的事,但轉側一想,車錢的兩法郎,實在是爽口的麥酒四十杯的價值呀。
不止一回,在行人絕跡的街道上,在意料之外的時候,突然有人從背後來,追上了留襄走過去了。那是什麼人呢?留襄大吃一驚之後,才知道從他的背後來,一言不發,走上去了的行人,並不是惡黨。唉唉,巴黎的一個好市民,總算又免於被謀害了。
但是,雖然如此,對於侵襲我們的犯罪的大軍,誰是能夠戰鬥到最後的嗬,凶日終於來到了。這正是“培爾福的獅子”的祭典的時候,實在,品行方正,是什麼用也沒有的。這一夜,留襄是破例的夜半十一點便上歸途。平常總要到一點,但這天獨獨趕早回去了。他剛剛彎進阿爾來安的廢路,在可以走到他家裏去的無數小路的最初的一條上,走不到幾步,便發生了這可怕的遭逢。
一匹很大的黃色的狗,跑近留襄來,嗅過他的氣味,於是“向左轉開步走”,用全速力飛跑,將形影沒在黑夜裏了。最近,強盜們已經利用了狗的風傳,留襄是聽到過的。這實在是巧妙的辦法。他們隻要在什麼地方悠悠然吸煙,其時狗子便替主人巡視著四近。狗是本能底地,知道辨別乞丐的。所以要教導狗子,使它從許多過客裏麵,辨別出似乎帶著錢的人來,也並不是很費時光的事。那狗嗅了獲物的氣味之後,便又跑回強盜那裏,領了他們來。留襄仿佛覺得曾在什麼地方聽到過這樣的話。
他這時回到阿爾來安大路來,那就好。因為那裏也有巡警,也有過往的行人。於是繞一下,從別的路回家去,那就好了。然而在我們人類裏,是有愚蠢的自尊心的。比起怕危險來,還是怕失體統的心這一麵強。我們是一直到死,不失赤子之心的。是患著死症的人們,以為從來在誰那裏都沒有出現過的奇跡,卻要出現於自己身上的世間。
留襄向左一轉,那地方站著三個男人。果然,強盜們是三個一黨的。他們穿膠皮底鞋,戴便帽,身穿藍色的工作服。三個人,個個都如《哀史》的插畫上的惡人一樣,捏著大棍子。這時狗已不在他們旁邊了。大約因為狗要叫,反而妨害做事,所以攻擊之際,便特地不用似的。這時候,狗該是正在尋覓那收拾了留襄之後,可以襲取的新方麵的獲物罷。
留襄呢,這時候,就如我們大約誰都這樣的一般行動。他裝作沒有看見三個惡漢模樣,想走過去了,然而惡漢們卻不待他走,便自走近來。阿阿,都完了!留襄的耳朵聽到說,
——請等一等。
他毫無等一等的意思。然而強盜會追上他,留襄也知道的。他將忽然為三個大漢所包圍罷。他想象著非常可怕的事,待到聽了下一句,這才有些放心了。
——你沒有遇見獅子麼?
留襄沒有法,隻得停下來。獅子?那個獅子?講起獅子來了呀。他大模大樣地回答道,
——你們在說什麼呀?
留襄的這話裏,實在是有效力的。三個男人們隻得說明白。阿阿,留襄聽到的是什麼呢?三個人並不是留襄所想象的那樣的惡人。一個是來赴“培爾福獅子像”祝典的猛獸群的主人,一個是馴獸者,一個是猛獸的侍人。他們養著一頭獅子。因為看管人的大意,沒有關籠門,獅子便逃跑了。三個人似乎也都吃著驚。
留襄也沒有法,便講了那黃色的大狗的事。他說,那動物嗅了他的氣味之後,就跑掉了。三個男人異口同音的叫道,
——一定是“那家夥”。“那家夥”怕著了。
三個人熱心傾聽了留襄所說,那動物逃去的方向之後,似乎就要追上去。但留襄現在卻碰了險道了。到他家裏,路還很不少。他的路上,委實是危險之極的。就在先前,他已經拾了一條命,實在是天惠。獅子沒有咬了他,這是無比的運氣。他如果又遇見獅子,怎麼辦才好呢?他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