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011�q\u0003�0一
我到這世上來了,為著看太陽,還有藍的地平線。
我到這世上來了,為著看太陽,還有山顛。
我到這世上來了,為著看海,還有穀間盛開的花朵。
我收世界於一眼裏,我是王。
我創造夢幻,我征服了冷的遺忘。
我每刹那中充滿默示,我常常歌唱。
苦難叫醒了我的夢幻,但我因此而被愛了。
誰和我的詩歌的力並駕呢,
沒有人,沒有人。
我到這世上來了,為著看太陽。
但倘太陽下去了,
我就將歌唱,……我唱太陽的歌,直到臨終的時光!
這詩,是作為巴理蒙德(C. D. Balmont)之作,很為世間所知的之一。讀這詩的人,大約可以無須指點,也知道那是和現實的政治問題以及社會問題,毫無關係的。在這詩裏,不見有教導人們的樣子;也沒有詠歎著將現實設法改革或破壞之類的社會運動家似的思想。這詩,也未嚐詠著憤慨於現實的物質底的生活之惡的心情,是不以使人憤慨現實之惡為詩人的工作的人所作的詩。在這裏,有分明的自己讚美;有憑自己之力的創造的歡喜和誇耀;有將自己作為王者,征服者,而置於最高位的自負。要之,是作為任自然和人生中的勝利者的詩人的自己讚美。這詩的心情,離那想著勞動者的生活,那運動,革命等類的心情,似乎很遙遠。是將那些事,全放在視野之外的心情。
巴理蒙德有題為《我們願如太陽》這有名的詩。在他,太陽是世界的創造力的根源,是給與一切的生命者。日本之於巴理蒙德,是日之本,即太陽的根源。巴理蒙德又以和崇拜讚歎太陽一樣的心情,詠火,詠焰。火者,是致淨之力;美麗,晃耀,活著。而同時又有著運命底的力;有著不可抵抗的支配力。而這又是無限的不斷的變化的形相。據巴理蒙德,則詩便是無限的不斷的變化的象征。巴理蒙德愛刹那。那生活,是迅速的,變化而不止。將自己的一切,拋給每刹那。刹那也順次展開新世界。“新的花永久地正在我的麵前開放。”“昨天”是永訣了,向著不能知的“明天”“明天”而無限地前進。
巴理蒙德常所歌詠的,是天空,是太陽,是沉默。是透明的光。是已經過去者的形相。而要之,是超出一切有限者的界限的世界。那象征,是作為生命的根源的太陽。是火焰。而又是匕首。
二
倦怠的,刻薄的大地,
但於我也還是生母!
愛你的,阿阿,啞母親,
倦怠的,刻薄的大地!
五月的倉皇中,俯向大地,
擁抱大地是多麼歡喜嗬!
倦怠的,刻薄的大地,
但於我也還是生母!
愛罷,人們,愛大地,——愛大地,
在潮濕的草的碧綠的秘密裏,
我在聽隱藏著的啟示。
愛罷,人們,愛大地——愛大地
以及那一切毒的甘美!——
土的,暗的,都收受罷,
愛罷,人們,愛大地,——愛大地
在潮濕的草的碧綠的秘密裏。
這是梭羅古勃(Fedor Sologub)的詩的一節。惟這個,真如俄國的詩人勃留梭夫(V. Y. Bryusov)所言,是不能在現實和想象的兩世界之間,眼見的東西和夢之間,實人生和空想之間,劃一條線的境地。仿佛是在我們以為想象者,也許是世界的最高的實在,誰都確認為現實者,也許隻是最甚的幻妄似的——這樣的世界裏,住著的人的心情。在這裏,並非種種分明的現實,而是造出著複雜的特殊的現實。而那不看慣不聽慣的現實,甚至於竟令人覺得更其現實的現實一般。自然地深切地覺得這樣。
一讀這詩,就想起人藉詩以求人生的神秘底的現實的意義;想起詩的目的,是在使人心接近那飄搖於看見的可現世界之上的神秘;想起詩中有著人生的永遠的實相。
三
詩者,不是直接地為了社會問題,去作宣傳的軍歌的東西。自然也不是為了單單的快樂的東西,又不是隻詠歎一點人們的思想感情的東西。詩者,總在什麼處所帶著神聖的光。在解放人類之魂的戰爭之際(人生是為此而生活的),來作那最銳敏而強有力的光者,是詩。人類之魂,永是反判了地上之土而在戰鬥。詩便是在那戰鬥上顯示勝利之道的光。徹底地是為了內麵的法則的光。是照耀未知的生活的現實的光。——巴理蒙德和梭羅古勃對於詩的心情,就在這樣的處所。
人類的思想和行為,是逝去,消亡的。但並不消亡而活下來的,卻有一樣。就是人們曆來稱為幻夢的東西。是神往於非地上所有的什麼東西而在尋求的漠然的心情。是要到什麼地方去的掙紮。是對於既存者的憎惡。是期待未存的神聖者的光。也是對此的如火的求索。惟這個,是決不消亡的罷。新的,未知的世界,在遠方依稀可見。這還未存在,然而是永遠的。——招致這樣的世界者,是詩。是詩的魔術。自然僅給人以生存之核。自然之所造作者,是未完成的淩亂的小小的怪物一般的東西。然而這世界上有魔術家在。他用了那詩歌的力量,使這生存的圈子擴充,而且豐富。將自然的未完成者完成,給那怪物以美的容貌。自然的一件一件,是斷片,詩人之心則加以綜合,使之有生。這是詩人的力。——在巴理蒙德,有一篇《作為魔術的詩歌》的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