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湖記遊(遺稿) 俄國 尼古拉·確木努易(1 / 2)

十二點鍾後,從無涯的地平線的廣闊的路,在運貨馬車上顛簸著,我何到了青湖的溪穀了。是豐麗的溪穀。半俄裏(譯者注:一俄裏約三千五百尺)廣,一俄裏長的這穀,三麵為屹立的岩石所包圍,蓋以鮮豔奪目的花卉的斑斕的天鵝絨,看去好象深坑的底。這天鵝絨上,展開著多年的蓑衣樹,成著如畫的島嶼,斑條杜鵑開得正盛,在全溪穀裏放著芳香。那香氣,夾在硫黃的氣味中,使湖水的周圍很氣悶。

我們震驚於造化的豐饒之美,立著在看得入迷。左——是聳立的石壁,白到恰如昨天才刷上白堊的一般。——大得出奇,生在那頂上的大樹,好象是誰布置在岩頭的窗戶。正麵——是成著三層的露台,為種種植物所遮蔽,下接穀間。巴爾凱爾的峽穀環在右隅,從那裏迸出秋烏列克川來,滔滔作響。渾濁的奔流殺到岩間,從穀的右側扛起磐石,激流搬著巨石,到處轟轟然仿佛鐵路的火車。俯臨秋烏列克川上的危岩,蔽以草莽,蔥蔥蘢蘢宛如為藤蘿所纏繞。在巨岩上,則覆蓋山巔的雪,溶化而成小川,銀的飄帶一般糾纏著。

我們默默然站著,在眺望這些環抱我們的岩石的群山。但是,沒有地平線,卻令人不高興。

“湖水在那裏呀?”有誰在問引路人那德。他是我們旅行過了的那烈契克的凱巴爾達人。

“進口是那邊!”那德說。並且激烈地動著手,指點那遮住了湖的風景的蓑衣樹叢。

我們環行過叢樹去一看,失望了。湖水並不是我們所想象的那樣的東西。那僅是三十賽旬(譯者注:一賽旬約七尺)的四方的池,滿著水晶似的透明的水。水很清澈,被暴風吹倒的蓑衣樹的大樹,根還牢牢地釘在石岸上,但連那樹梢的最後的一枝,在水裏也看得很分明。

“那怎麼是青的呢?這是遭了騙了!……”

“拋下白的東西去——就明白罷!”被侮辱了似的,那德說。

有誰從提籃裏取出熱雞蛋來,將這拋在湖的約略中央了。睡著的水麵,便一抖而生波紋。雞蛋消失在微波之下了。我們哄然大笑,呆頭呆腦,恰如漁人的凝視浮子一般,定睛看著湖的微波上。

“阿,阿!看那邊呀!”那德發瘋似的叫喊,指著靜了的水麵。我們專心致誌,注視水中。

“阿,阿呀,雞子——青了呀!”女人們看著滾滾地流向我們腳邊來的全然青玉一般的雞蛋,狂喜得大叫。整一分鍾,是歡喜和感歎和狂呼,但雞蛋也就在我們的岸下消失了。

“確是深的!”有誰這樣說。“喂,再來一個罷!”

雞蛋又飛進湖中去了。聰明的那德便蓋上提籃,將這挾在腋下。

“豫備吃什麼呀?”他說,不以為然似的搖搖頭。

我們是孩子一般愉快。我們大佩服那德的聰明,不再拋雞蛋了,將這改為石子。

“呀,呀!看那,那邊。夜了!”那德忽然狂叫起來,指著山頂。

我們反顧,要用眼在岩頭看出夜來。但那裏並沒有夜。……在雪嶺上,燃著落日的紅蓮的光輝,顯著一切珍珠色的遷色在晃耀。這閃閃地顫動,消溶,仿佛再過一分鍾,就要使花卉盛開的山穀,噴出紅蓮的川流來。

我們感歎了。然而那德卻倉皇地叫喊——

“客人們,是夜嗬!用短刀砍蓑衣樹去——燒起火來呀,立刻就是夜嗬!……”

他左往右來地在為難。他的紅臉上現出恐怖來,對於我們的無關心,則顯示了憤懣。

到底,我們也懂得了怕夜近來的那德的心情,開手去搜集取暖的材料。那德在蓑衣樹枝密處之下選定了位置,在柴薪上點起火來。

戴雪的嶺,是褪色了,青蒼了。就從那裏吹送過寒氣來。黃昏漸見其濃,夜如幻燈似的已經來到。旅客們圍住柴火,準備著茶和食物。我在那德的指揮之下,用小刀砍下帶著大葉的小枝條來,做了床鋪。

夜使我們愈加挨近柴火去。女人們來通知,一切都已完全整備了,我們便坐下,去用晚餐。那德是摩哈默德的忠仆,不違背《可蘭經》的。——他不喝酒,不吃火腿,隻喝茶,吃小羊的香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