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訶夫與新文藝 俄國 Lvov–Rogachevski(1 / 3)

\/>

��迦爾洵(Garshin)臨死的幾星期之前,讀完了登在雜誌“Russkaia Mysl”上的契嗬夫的短篇“Stepi”(草原),歡喜雀躍,為新出現的天才的文藻之力,鮮活,新穎所蠱惑了。

他帶著這短篇到處走,慶賀俄國文學界生了新作家,說道“覺得我心中的瘍腫,好象破掉了。”

契嗬夫的筆力,和那文體和手法的新穎,是傑出到這樣,但那手法,卻於亙契嗬夫以前的文學上的兩期,已加準備,在都介涅夫(Turgeniev)的“散文詩”裏,在迦爾洵的作品裏,在凱拉連珂(Korolenko)的作品裏,都顯現著的。

然而,都人士契嗬夫,是最近俄國文學的富於才能的表白者。普式庚(Pushkin)專服事藝術,烏司班斯基(Uspenski)專服事真理,契訶夫則能使真理和藝術,融合起來。而政治底倦怠的氛圍氣和都會生活的新傾向,都在他的作品的形式和內容上,刻了深的陰影。

真理與藝術的融合,是最近俄國文學的特色。

我大諷刺家而且是果戈理(Gogol)的繼承者的薩爾替珂夫(Saltikov即Shchedrin),做完《斑斕的信劄》,於一八八九年瞑目了,而契嗬夫的《斑斕的故事》,則以一八八六年出世,分明地表示了是果戈理和薩爾替珂夫的繼承者。

關於一八八九年薩爾替珂夫之死,他寄信給普列錫且耶夫雲,“我哀悼薩爾替珂夫之死。他是強固而有威權的人物。精神底奴隸而卑劣的中性的智識者們,由他之死而失掉頑強執拗的敵手了。誰也能摘發他們的罪過。但會公然侮蔑他們者,隻有薩爾替珂夫而已。”

契嗬夫自己,對於帶著奴隸性和詐偽底精神的中性的智識者的醜汙的行為,也曾加以抗爭。但契嗬夫的態度,並非雪且特林的“侮蔑之力”,也非果戈理的“苦笑”,是將哀愁和對於西歐的文化生活的憧憬之念,作為要素的。而在他的哀愁的底裏,則有優婉的玩笑,燃著對於疲備而苦惱的人們和盡力於社會底事業的優秀的智識者,例如鄉下醫生和村校教員等的柔和的同情之念。

最初,他是寫著沒有把握的短篇的,但在一八八七年,作“Panihida”,印許多小篇,名曰《黃昏》,在一八八八年,著戲曲“Ivanov”,一八九○年,《憂鬱的人們》這創作集出版了。在這些作品中,他所比較對照了的人物,是疲於生活,陷於神經過敏,被無路可走的黑暗的時代所抓住了的人們,以及自以為是的半通,裝著安閑的假人和空想天雨粟式幸福的市人等。

如《或人的話》裏的恐怖主義者,精神上負了傷,為非文化底俄國生活所苦惱的亞斯德羅夫和伊凡諾夫式人物的描寫,是契嗬夫得意的勝場。

契嗬夫雖輕視了自己的處女作,以為恰如“蜻蜒”的生活上,缺少不得的“蒼蠅和蚊子”似的東西,但漸漸也覺到自己的特色,一八八五年寄給朋友拉紮來克·格魯辛斯基的一封信裏,寫道,“我迄今所寫的東西,經過五年至十年,便被忘卻的罷,但我所開拓了的路,卻怕要完全遺留的。這一點,是我的惟一的功績。”

將在俄國社會的黃昏時,靜靜地揚了聲音的這詩人,俄國自然是決不忘記的。他特記了自己所開拓的路,也是至當之事,是俄國的生活,引他到這新路上去的。

到一八八○年為止,自由人文士的作品,為時代思潮所拘,作品的內容,帶著一定的黨派的傾向,大抵中間是填湊,而裝飾外麵的體裁,作家所首先焦慮者,隻在所將表現的問題,而不在將內容怎樣地表現。

然而契嗬夫,據戈理基之說,則是內麵底自由的文士,既注意於表現法,那內容也並不單純,且有意義。他在所作的《半樓人家》裏,笑那顯有偏倚底傾向麗達(小說的女主角),又在《鷗》裏,描寫頹廢派的德烈普萊夫和民眾主義者的德裏戈林,而對比了各自不同的傾向和特色。

契嗬夫自己雖然是醫生,是科學者,但以可驚的自由,講了聖夜的美觀,且述聖語之美。

“我怕那些在我所寫的辭句之間,尋特殊的傾向,而定我為自由主義者,或保守主義者的人們。我不是自由主義者,也不是保守主義者,也不是漸進論者,也不是教士,也不是不問世事者,我隻想做一個自由作家,但所恨是沒有做那樣作家的才能。”

這是他自己的話,但他卻比誰都積極地主張了內麵底自由。

倘若以格來勃·烏司班斯基(Gleb Uspenski)為對於美景,閉了眼睛,以抑製自己的文藝欲,將自己的情操,表現於窘促的形式,如密哈羅夫斯基之言,不衣合於藝術家的華美的色彩之衣,僅以粗服自足,則契嗬夫是將馬毛織成之衣和鐵鎖解除脫卸,而熱愛了色彩鮮穠音聲嘹亮的藝術的。

在六十年代的作品中,留在“事業”的痕跡,他們的藝術、是達到目的的手段,而表現的樣式,則是達到目的的工具,但契嗬夫的作品中,卻有思索的痕跡。他所要的,不是藝術的分離主義(Separatism),即從實生活的分離,而隻在脫掉了一定的束縛的藝術的自由獨立。他以為文藝的要素,是在“個人的自由觀念”的。

對於藝術的這新的態度,和無路可走的八十年代的氛圍氣,是有密接的關係的,當時的社會解體,人們個個分立,敦厚的人情,是掃地一空的狀態了。

契嗬夫式觀念,即釀成於這樣的氛圍氣裏,他是脫掉一切思想底傾向的束縛,解放了自己的才能的作家。

對於這新藝術觀,舊時代的評論家一齊攻擊契嗬夫了。受這攻擊之間,都人契嗬夫便極猛烈地痛擊都會的惡習,以白眼來看世事的他,卻覺醒了冷淡於社會現象者的眼,切望美和光明的生活的到來,不帶什麼一定的傾向的他,又將俄國實社會的傾向,比誰都說明得更鋒利,暴露出國家的基礎的醜態和空虛,描寫了外省的都市中,所以連兩個正直的人也沒有之故。“俄羅斯的國基,是紀元八六二年奠定了的,但真的文化底生活,卻還未曾開始”者,是從契嗬夫的一切作品中所發的聲音。

契嗬夫決不為要動讀者之心,故意寫些異常的事。托爾斯泰批評安特來夫(Leonid Andreev)道,“他想嚇我,然而並不怕”,但關於契訶夫,我們卻想說,“他不嚇我們,然而很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