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整天,亞庚好象做著不安的夢,他不能辨別事件的性質,戰鬥的理由,以及應該參加與否。單是伏在青年的胸中的想做一做出奇的冒險的一種模胡的渴望,將他推進戰鬥裏去了。況且普列思那的青年們,都已前往。象亞庚那樣的活潑的人物,是不會落後的。同誌們都去了。那就……
他也去了。
被夜間的槍聲所驚駭的工人們,一早就倦眼惺忪地聚在工廠的門邊,開了臨時的會議。副工頭隆支·彼得羅微支,是一個認真的嚴峻的漢子,一句一句地說道:
“重大的時機到了,同誌們。如果布爾喬亞得了勝,我們的自由,已經得到的權利,就要統統失掉的。這樣的機會,恐怕是不會再有的了。大家拿起武器來。去戰鬥去,同誌們!”
年老的工人們默默地皺了眉,大約是不明白事件的真相。但年青的卻堅決地回答道:
“戰鬥去!掃掉布爾喬亞!殺掉布爾喬亞!”
亞庚是隆支·彼得羅微支的崇拜者,他相信彼得羅微支是真摯的意誌堅強的漢子,說話的時候,是說真話的人。但要緊的動機,是因為要打一回仗……於是他就和大家一同唱著“伐爾賽凡加,”[17]從工廠門口向俱樂部去——向紅軍去報名。
他在工人俱樂部裏報了名,但俱樂部已經不是俱樂部,改成紅軍策動的本部了,大門口就揭示著這意思。
報名的辦法是簡單的。一個將破舊的大黑帽子戴在腦後的不相識的年青工人,嘴裏銜著煙卷,將報名人的姓名記在藍色的學生用雜記簿子上。
“姓呢?”當亞庚仿佛手腳都被捆綁一般,怯怯地,心跳著來到那工人的桌子前麵時,他問。
“亞庚·羅卓夫。”亞庚沙聲地答。
“從什麼工廠來的?”工人問道,眼睛沒有離開那簿子。
亞庚給了說明。
“槍的號數呢?”工人於是用了一樣的口調問。
“什麼?”亞庚不懂他所問的意思,回問道。
但對於這質問,卻有一個站在堆在桌子左近的槍枝旁邊的兵士,替他答複了。
那兵士說出一串長長的數目字來,將槍交給正在發呆的亞庚的手裏。
“到那邊的桌子那裏去,”他說,用一隻手指著屋子的深處。那地方聚集著許多帶槍的工人們。亞庚雙手緊捏著槍,不好意思地笑著,走向那邊去了。他覺得好象變了綿花偶人兒一般,失了手腳的感覺,浮在雲霧裏似的。他接取了一種紙張,彈藥囊,彈藥和皮帶。一個活潑的兵士便來說明閉鎖機,教給拿槍的方法,將槍拿在手裏,畢剝畢剝地響著機頭,問道:
“懂了麼,同誌?”
“懂了,”亞庚雖然這樣地回答了,但因為張皇失措和新鮮的事情,其實是連一句也沒有懂。
工人們在屋角的窗邊注視著剛才領到的槍,裝好子彈,並上閉鎖機,緊束了新的兵士用的皮帶,正在約定那選來同去的人們。大的屋子有些寒涼,又煙又濕。充滿著便宜煙草的氣味。
“阿呀,亞庚也和我們一氣,”一個沒有胡子的矮小的工人,高興地說;於是向亞庚問道,“報了名了?”
“報了名了,”亞庚滿含著微笑,回答說。
“且慢,且慢,同誌,”別一個長方臉的工人,用了輕蔑的調子,向他說道:“你原是社會革命黨的一夥呀。現在為什麼到這裏來的?”
亞庚很惶窘,好象以竊盜的現行犯被人捉住了一樣,臉上立刻通紅起來。
“真的呀,那你為什麼來報名的呢?”先前的工人問。
聚在窗邊的人們,都含笑看著亞庚。他於是更加惶窘了。
“不的……我已經和他們……分了手……”他舌根硬得說不清話,但突然奮起了勇氣,一下子說道:“惡鬼吃掉他們就是。那些拍布爾喬亞馬屁的東西。”
工人們笑了起來。
“不錯,同誌!布爾塞維克是最對的!”矮小的工人拍著亞庚的肩膀,意氣洋洋地搖著頭,一麵說。
大家都紛紛談論起來,再沒有注意亞庚的人了。
亞庚向周圍一看,隻見隆支·彼得羅微支坐在窗邊,一麵檢查著彈藥包,一麵在並不一定向誰,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