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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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上,天色一黑,便即關了門,但誰也不想從庭中回到屋裏去。門外的街道上,沒有了人影子,但偶然聽到過路的人的足音,駭人地作響,膽怯了的人們,怕孤獨,怕自己的房,都在昏暗的庭中聚作一團,吸著潮濕的秋天的空氣。而且怕門外有誰在竊聽,大家放低了聲音來談天。華西理不舒服了,便在庭中踱來踱去,默默地側了耳朵,聽著夜裏就格外清楚的槍聲。剛以為遠處的盧比安加方麵開了槍,卻又聽得近地在畢畢剝剝地響。什麼地方起了“嗚拉”的叫喊,又在什麼地方開了機關槍。有摩托車在巴理夏耶·普列思那疾驅而過了,由那聲音來判斷,是運貨摩托車。

“彼得爾·凱羅丁也不在嗬,”耶司排司向人大聲說。

“在那邊罷?聽說現在是成了頭兒了,”女人的聲音回答道:“在辦煩難的公事哩。”

此後就寂然沒有聲息,大約是顧忌著凱羅丁家的人在聽罷,華西理爽然若失了。說是凱羅丁上了戰場,而且還做了首領。不錯,他就是這樣的人物,這正是象他的事情。他從孩子時候起,原已是剛強不屈的。為夥伴所毆打,他就露出牙齒來,叱罵一通,卻決不啼哭。他和華西理和伊凡,都在這幽靜的老地方長成,父母們也交際得很親密。還在同一的工廠裏,一同做過多年的工,將孩子們也送進這工廠裏麵去。在普列思那最可怕的年頭一九〇五年來到的時候,彼得爾和彼得略也夫家的兩弟兄,都還是頑皮的孩子,但那時,彼得略也夫老人就在那角落上,被兵們殺死了,那地方,是老樹的底下,至今還剩有勖密特工廠的倒壞的,好象嚼碎了一般的磚牆。

仿佛已半忘卻了的夢似的,華西理還朦朦朧朧,記得那時的情狀。

被害者的屍身,順著格魯皤基橫街,在石上拖了去,拋在河裏了。那時候,母親是哭個不了,罵著父親,怨著招致那死於這樣的非命的行為。孩子們也很哀戚。但後來自覺而成了社會主義者,卻將這引為光榮了:

“亡故了,很英勇地……”

他的父親是社會革命黨員,頗為嚴峻的人。他的哥哥伊凡,就象父親,也嚴峻。

但凱羅丁成了布爾塞維克,是那首領……

兒童時代已經過去,現在是投身於政黨生活之中了。雖然也曾一同捕捉小禽,和別的孩子們吵架,但一切都已成了陳跡,彼得爾去戰鬥,伊凡去戰鬥,連那乳臭的亞庚也去戰鬥了。

一九〇五年和現在,可以相比麼?倘使父親還活著,此刻恐怕要看見非常為難的事情了罷。

在普列思那時時起了射擊,距離是頗近的。聽到黑暗中有擔憂的聲音:

“連這裏也危險起來了麼?”

大家側著耳朵,默默地站了一會。

“嗚……嗚……天哪,”聽到從什麼地方來了低低的哭聲。“唉唉,親生的……阿阿阿……”

“那是什麼?是在哭麼?”有誰在黑暗中問道。

“華爾華拉在哭,”女人的聲音帶著歎息,說:“為了亞庚嗬。”

大家聚成一簇,走近華爾華拉家的放下了窗幔的窗下去,許多工夫,注視著隱約地映在幔上的人影,聽到了絕望的歎息和泣聲:

“阿,親生的……阿,上帝呀……阿阿阿!……”

“安慰她去罷,一定是哭壞了哩,事情的究竟也還沒有明白,”女人們沉思著,切切私語,互相商量了之後,便去訪華爾華拉,長談了許多時。

“哺,哺,哺……”在窗邊聽得有人在那裏吹喇叭。

華西理始終默默地在沿著圍牆往來,總是不能鎮定。母親出來尋覓他了,用了別人聽不見的聲音說道:

“凡尼加[18]沒有在。也許會送命的呢。”

華西理什麼也不回答:自己也正在很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