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兒子(1 / 2)

伊凡怕和母親相遇:她是要叱罵,責備的。幸而家裏誰也不在,他便自去取出晚膳來,一麵想,一麵慢慢地吃。華西理一回來,從旁望著哥哥的臉,靜靜地問道:

“你那裏去了?”

“亞曆山特羅夫斯基士官學校去了,”伊凡將麵包塞在嘴裏,坦然回答說。

剛要從肩膀上脫下外套了的華西理,便暫時站住了。

“向白軍報了名麼?”

伊凡沉默著點一點頭,盡自在用膳。他那平靜的態度和旺盛的食量,好象還照舊,並沒有什麼變化似的。

“還去麼?”

“自然。約定了明天早上去,才回來的。因為有點事。明天就隻在那裏了。一直到完結。”

華西理定睛看著哥哥,仿佛初次見麵的一樣。伊凡卻頗鎮定,隻在拚命地吃。然而臉色蒼白,一定是整夜沒有睡覺罷。眉間的皺紋刻得很深,頭發散亂,額上拖著短短的雛毛。

“可是你怎麼呢?不在發胡塗麼?”

伊凡望著圓睜兩眼的弟弟的臉,將用膳停止了。

“還用得著發胡塗麼?”

“是的,自然……”華西理支絀地回答。“但是,一麵是工人,就如亞庚似的小子,以及這樣的一類……白軍的勝利,恐怕未必有把握罷。”

伊凡的臉色沉下來了。

“這是怎麼的?哼……我不懂。‘白軍的勝利。’這意思就是說,你是他們那一麵的,對不對?”

“唉,你真是,你真是!”華西理愕然地說。“我不過這樣說說罷了……但我的意思,是不想去打他們。因為一開槍,那邊就有……亞庚嗬。”

伊凡用了尖利的調子,提高聲音,仿佛前麵聚集著大眾的大會時候模樣,揮著兩手,於是決然推開食器,從食桌離開了。

“我真不懂……華式加[20],你總是蟲子一般的爬來爬去,你和智識階級打交道,很讀了各種的文學書……於是變成一個騎牆腳色了。”

沉悶起來了。華西理沉默著低了頭,坐在櫃子上,伊凡也沉默著,匆忙地用毛巾在擦手。母親回來了,直覺到兄弟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便擔心地看著兩人的臉。伊凡的回來,她是高興的,然而並不露出這樣的樣子。

“跑倦了麼,浮浪漢?無日無夜地無休無歇嗬。蠢才是沒有藥醫的。一對昏蟲。”她一麵脫掉外套和頭巾,一麵罵。“現在是到底沒有痛打你們的

人了!”

“喂,母親,不說了罷,”華西理道:“說起來心裏難受的。”

“我怎能不說呢?胡塗兒子們使我擔心,卻還不許我說話麼?”

她發怒了,將頭巾擲在屋角上。

“你明天還要出去麼?”她一轉身向著伊凡那麵,尖了聲音,問。

伊凡點頭。

“出去的。”

“什麼時候?”

“早晨。”

母親瞋恨地癟著嘴唇,順下了眼去。

“哦哦,哦哦,少爺。但你說,教母親怎麼樣呢?”

伊凡一聲不響。

“你為什麼不開口呀?”

“話已經都說過了。夠了。我就要二十七歲了。是不是?我已經不是小孩子。自己在做的事,是知道的。”

伊凡憤然走出屋子去,他挺出前胸,又即向前一彎,張開兩臂,好象體操教師在試筋骨的力量。

“哦哦,少爺……哦哦,”貝拉該耶更拖長了語尾的聲音,說,“哦哦,哦 哦。”

“算了罷,母親,”華西理插嘴道,“你還將我們當小孩子看待,但我們是早已成了壯丁的了。”

貝拉該耶什麼也不說,響著靴子,走進隔壁的房子裏去了。過了半分鍾,就聽到那屋子裏有低低的唏噓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