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徹夜是議論紛紜,但到第二天的早晨,伊凡就知道已在作投降的準備。將無食可給的俘虜,從克萊謨林釋放了。迫於饑餓,疲於可怕的經驗的他們,便發著呻吟聲,形成了沉重的集團,從克萊謨林出伊裏英加街而去。伊凡看時,他們都連爬帶跌的走,瘋子似的揮著拳頭,威嚇了克萊謨林。在這戰鬥的三日間,他們要死了好幾回,現在恰如從墳墓中逃出一般地跑掉了。

“嗚……嗚!……”他們憤恨地,而且高興地呻吟著。

這早上,又作購買彈藥的嚐試。主張衝出野外,一決勝負的強硬論者裏麵的士官候補生和大學生們,就當了這購買彈藥之任,扮作兵士或工人,走出散兵線外去,但即刻陷在交叉火線之下,全部戰死了。

到正午,傳來了和議正在開始的消息,大家便互相述說,大約一點鍾後,戰鬥就要收束的。

活潑起來了。無論怎樣的收場,總是快點好,大家各自在心裏喜歡,然而藏下了這喜歡,互相避著正視。象是羞慚模樣,隻有聲音卻很有了些精神。

然而戰鬥還沒有歇。尼啟德門的附近,斯木連斯克市場的附近,戲院廣場,卡孟斯基橋,普列契斯典加街等處,都在盛行交戰。

市街的空氣,充滿著槍炮聲。中央部浴了榴霰彈火。尼啟德門方麵的空中,則有青白的和灰色的煙,成著柱子騰起,那是三天以前遭了火災的房屋,至今還在燃燒。

斯理文的一隊,在防禦墨斯克伏萊吉基橋的附近,射擊了從巴爾刁格方麵前進而來的布爾塞維克。

義勇兵們是隻對了看得見的目標,行著緩射的,但到正午,彈藥已經所餘無幾了,每一人僅僅剩了三發。焦躁得發怒了的斯理文,便用野戰電話,大聲要求了彈藥,還利用著連絡兵,送了報告去,但竟不能將彈藥領來。

“請你去領彈藥來罷!”斯理文對彼得略也夫說。“那邊遇見人,就講一講已經不能支持了的理由。”

伊凡前去了。

街道的情形多麼不同了嗬!到處是空虛。街是靜的,槍聲就響得更可怕。

哺……哺哺哺!……

時時還聽到帶些圓味的手槍的聲音。

拍,拍,拍。

家家的窗戶都被破壞,倒塌,那正麵是弄得一榻胡塗。步道上散亂著碎玻璃和油灰塊,堆得如小山一樣。伊凡並不躲閃,在槍聲中挺身前行。從炸裂的榴霰彈升騰上去的白煙,好象小船,浮在克萊謨林的空中,鐵雨時時注在近旁,將濃的沙煙擊起。然而伊凡已經漠不關心了。在麻木的無感覺狀態中了。在現在,就是看了倒在路上的戰死者,看了連戰五日五夜還是點著的街燈,也都無所動於中了。……

有水從一家的大門口湧出,瀑布似的,但他也並不留神或介意。

在馬術練習所的附近,恰在駐紮古達菲耶對麵之處的一團可薩克兵那裏,落下榴霰彈來。大約五分鍾後,伊凡經過那地方來一看,隻見步道上有負了傷的馬在掙紮,一邊躺著兩具可薩克的死屍。別的可薩克兵們用韁繩勒住了嘶鳴的馬,愀然緊靠在馬術練習所的牆壁上。

“打死它罷,何必使它吃苦呢?”一個可薩克兵用了焦灼的沙聲說,大踏步走向那正在發抖喘氣的馬去,從肩上卸下槍;將槍彈打進兩匹馬的眉心。馬就全身一顫,伸開四腳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