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華西理·彼得略也夫前途失了希望,意氣沮喪,好象在大霧裏過活一般。
在三月革命終結之春的有一天,母親威嚇似的說道:
“等著罷,等著罷,魔鬼們。一定還要同誌們互相殘殺的。”
阿,華西理那時笑得多麼厲害嗬?
“媽媽,你沒有明白……到了現在,那裏還會分裂成兩麵呢?”
“對的,我不明白,”母親說。“母親早已老發昏,什麼也不明白了。隻有你們,卻聰明的了不得。……但是,看著罷,看著就是了。……”
現在母親的話說中了……大家開始互相殺戮。伊凡進了白軍,而舊友的工人——例如亞庚——卻加入紅軍去。合同一致是破裂了。一樣精神,一樣境遇的兄弟們,都分離了去參加戰鬥。這是奇怪的不會有的事;這恐怖,還沒有力量夠來懂得它。……
伊凡去了。
那一天,送了他去的華西理便佇立在街頭很長久,聽著遠遠的射擊的聲音。從地上彌漫開來的霧氣,煙似的濃重地爬在地麵上,沁入身子裏,令人打起寒噤來。工人們集成隊伍,肩著槍,腰掛彈藥囊,足音響亮地前去了,但都穿著肮髒的破爛的衣服。恐怕是因為免得徒然弄壞了衣服,所以故意穿了頂壞的罷。
他覺得這些破落漢的烏合之眾,在武裝著去破壞市街和文化了。他們大聲談天,任意罵詈。
一個高大的,留著帶紅色的疏疏的胡須的,兩頰陷下的工人,夾在第一團裏走過了。華西理認識他。他諢名盧邦提哈,在普列思那都知道,是酒鬼,又會偷,所以到處碰釘子,連工人們一夥裏也都輕蔑他。然而現在盧邦提哈肩著槍,傲然走過去了。華西理不禁起了嘲笑之念。
“連這樣的都去……”
然而和盧邦提哈一起去的,還有別的工人們——米羅諾夫和錫夫珂夫,他們是誠實的,可靠的,世評很好的正經的人們。米羅諾夫走近了華西理。
“同誌彼得略也夫,為什麼不和我們一道兒去的?打布爾喬亞去罷。”
兩手捏著槍,精神旺盛的他,便露出潔白的牙齒,微笑了。
“不,我不去,”華西理用了無精打采的聲音,回答說。
“不讚成麼?那也沒有什麼,各有各的意見的。”米羅諾夫調和底地說,又靜靜地接下去道:
“但你可有新的報紙沒有?……要不是我們的,不是布爾塞維克的,而是你們的……有麼?給我罷。”
華西理默著從衣袋裏掏出昨天的報紙《勞動》來,將這遞給了米羅諾夫。
“多謝多謝。我們的報紙上登著各樣的事情,可是真相總是不明白。看不明白……”
他接了報章,塞進衣袋裏麵去。
華西理留神看時,他的大而粗糙的手,卻在很快地揉掉那報章。
“那麼,再見。將來真不知道怎樣,”他笑著,又露一露雪白的牙齒,追著夥伴跑去了。
工人們接連著過去。他們時時唱歌,高聲說話,亂嚷亂叫。好象以為國內戰爭的結果,是成為自由放肆,無論說了怎樣長的難聽的話,也就毫無妨礙似的。
連十六七歲的學徒工人也去了,而且那人數多,尤其是惹人注目樣子。
智慧的人們和愚蠢的人們,盧邦提哈之輩和米羅諾夫之輩,都去了。
戰鬥正劇烈,槍聲不住地在響。
巴理夏耶·普列思那的角角落落上,聚集著許多人。店鋪前麵,來買糧食的人們排得成串,紅軍的一夥,便在這些人們裏麵消失了。
華西理回了家。
母親到門邊來迎接他,但在生氣,沉著臉。
“走掉了?”她聲氣不相接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