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煙氣,屋子裏就青蒼,悶熱了起來。凳子不夠了。農夫和襲擊隊員們夾雜著,塞滿了通路,擠在門口,就在萊奮生的頸子後麵呼吸。
“開手罷,約瑟夫·亞伯拉彌支,”略勃支不滿意似的說。他對於自己和隊長,都不以為然。——所有的事情,到了現在,已經都好象完全無聊而且麻煩了。
木羅式加擠進門口,顯著陰鬱而獰惡的臉,和圖皤夫並排站下。
萊奮生特地鄭重說明,倘若他不以為這案件和農夫以及襲擊隊兩麵有關,倘若隊裏麵沒有許多本地人,他是決不使農人們放下工作的。
“照大家判定的辦就是了。”他學著農夫的緩慢的調子,沉重地收了梢。他慢慢地坐在凳子上,向後一轉,便忽然成了渺小的並不惹眼的人——將集會留在暗地裏,使他們自己來議事,他卻燈心似的消掉了。
起初有許多人同時說話,雜亂無章,不得要領,後來又有人隨聲附和,集會立刻熱鬧起來了。好幾分鍾中,竟不能聽清一句話。發言的大抵是農人,襲擊隊員們隻是沉靜地默默地在等候。
“這也不對,”夏苔一般的白頭發,總是不平的遏斯泰菲老頭子嚴峻地大聲說,“先前呢,米古拉式加[42]的時候呢,做出這等事來的小子,是在村子裏打著遊街示眾的。偷的東西掛在頸子上,敲著鍋子,帶著走的……”他仿佛學校裏的校長那樣,搖著他幹枯了的手指,好象在嚇誰。
“不要再給我們來講你的米古拉式加了罷!……”曲背的獨隻眼的——講過日本人的那人大聲說。他常常想擺手,但地方狹,他因此更加發狠了。“你總是你的米古拉式加!……時候過去了哩!……請了請了哩,再也不會回來的了!……”
“是米古拉式加也好,不是米古拉式加也好,做出這樣的事來,總之是不好的。”——老頭子很不屈服。“就是這樣種作著,在養活大家的。不過來養偷兒,我們卻不必。”
“誰說要養偷兒呀?偷兒的幫手,是誰也不來做的。說起偷兒來,你倒說不定正養著哩!”獨眼的男人隱射著十年前逃到不知那裏去了的老頭子的兒子,說。“這裏是要兩樣的天秤的!這小夥子,已經戰鬥了六年,——為什麼嚐了個瓜就不行了?……”
“但是為什麼要偷呢?……”一個人詫異地說。“我的上帝,這算什麼大不了的事……他隻要到我們這裏來,我就給他裝滿一口袋。有有,拿罷,——我們又不是喂牲口,給一個好人,有什麼不情願的!……”
在農民的聲音中,並不含有憤懣。多數的人們,於這一件事是一致的,——舊的規則已經不中用了,必須有什麼特別的方法。
“還是大家自己來決定罷,和議長一起!”有人大聲說。“這一件事,我們沒有什麼要插嘴的……”
萊奮生從新站起,敲著桌子。
“同誌們,還是挨次來說罷。”他鎮靜地,然而分明地說了,給大家能夠聽到。“一齊說起來,什麼結局也不會有的。但木羅式加在那裏呢?……喂,到這裏來……”他顯了陰沉的臉,接著說,大家的眼睛便都轉向傳令使所站的地方。
“我可是在這裏也看見的……”木羅式加含糊地說。
“去罷,去罷!……”圖皤夫推著他。
木羅式加躊躇了。萊奮生向前麵走過去,象鉗子似的,用那不瞬的視線,釘一般將木羅式加從群集中間拔出了。
傳令使不看別人,垂著頭走到桌子那邊去。他汗出淋漓,他的手在發抖。他覺得自己身上有幾百條好奇的視線,想抬起頭來,但立刻遇到了生著硬麻一般胡子的剛卡連珂的臉。工兵同情地而且嚴厲地在看他。木羅式加受不住了,向著窗門那麵,就將眼睛凝視著空虛的處所。
“那麼,我們就來評議罷。”萊奮生仍象先前一樣,非常平靜地,然而使一切人們,連在門外的也能夠聽到地,說。“有誰要說話麼?……哪,你,老伯伯,你有什麼要說罷?……”
“在這裏,有什麼話好說呢。”遏斯泰菲老頭子惶窘著,說:“我們是,不過是,自己一夥裏的話呀……”
“事情不很簡單麼,自己們去決定就是了!”農民們又嚷嚷地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