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店時代(1 / 1)

巴羅哈同伊本涅支一樣,也是西班牙現代的偉大的作家,但他的不為中國人所知,我相信,大半是由於他的著作沒有被美國商人“化美金一百萬元”,製成影片到上海開演。自然,我們不知道他是並無壞處的,但知道一點也好,就如聽到過宇宙間有一種哈黎彗星一般,總算一種知識。倘以為於饑飽寒溫大有關係,那是求之太深了。

譯整篇的論文,介紹他到中國的,始於《朝花》。其中有這樣的幾句話:“……他和他的兄弟聯絡在馬德裏,很奇怪,他們開了一爿麵包店,這個他們很成功地做了六年。”他的開麵包店,似乎很有些人詫異,他在《一個革命者的人生及社會觀》裏,至於特設了一章來說明。現在就據岡田忠一的日譯本,譯在這裏,以資談助;也可以作小說看,因為他有許多短篇小說,寫法也是這樣的。

我常常得到質問。“你究竟為什麼要開麵包店的呢?”這事說起來話長了,但我現在來回答這問題罷。

我的母親有一個伯母,是她父親的姊妹,名叫芳那·那希。

那女人,年青時候是很美的,和叫作堂·亞提亞斯·拉凱賽的從美洲回來的富翁結了婚。

堂·亞提亞斯自己以為是老鷹,而其實呢,卻不過是後園的公雞。他一在馬德裏住下,就做各樣的事業,然而真真古怪的事,是這樣那樣,都一樣地失敗了。一八七○年之際,有一個叫作瑪爾提的,從瓦連細亞來的醫生,是曾經到過維也納的漢子,講解些維也納所做的麵包,和使那麵包膨脹的酵母,並且誇張著說,倘若出手去做這生意,利益就如何如何。

堂·亞提亞斯大以為然,便依瑪爾提的勸告,在兌斯凱什教堂的左近買了一所舊房子。這房子所在的大街的號數,是隻有兩個字——二號——的,便很以此自喜。那大街,名叫密綏裏珂爾兌亞街,我想,現在還這樣。

瑪爾提便在兌斯凱什教堂旁邊的舊房子裏,設起爐灶來。而生意,卻是意想之外的獲利。本來好玩的瑪爾提,在買賣確立之後的三四年,就死掉了。堂·亞提亞斯從此又一樣一樣地去出手,於是完全破產,一切所有物都入了質,到最後,隻剩了開著麵包店才夠糊口的東西。

他在死掉之前,將這也弄得亂七八糟了。於是伯母寄信給母親,叫我的哥哥理嘉圖到馬德裏去。

哥哥住在馬德裏一些時,但無法可想,跑掉了。後來我就到馬德裏去,和我的哥哥一同努力,想改良買賣,使他興旺起來。時不利兮,沒有使他興旺的方法。“麵粉倘少,什麼都成”這格言,是未必盡合於事實的。但我們是得不到麵粉。

麵包店剛要好起來了的時候,那時是我們的地主的羅馬諾內斯伯爵來了一個通知,說是房子非拆掉不可了。

從此又遭了困難。我們隻好搬到別處,另做買賣去,但這是要錢的,然而沒有錢。因為要過這苦境,我們就開手買空賣空了,而買空賣空很順利,盡了慈母的責任。直到我們的再起,都靠這來支持。我們在別處一開張,立刻遭了損失,我們就中止了。

因為這樣,所以我將證券交易所看作慈善底製度,而和這相反,覺得教堂是陰氣之處,從那地方的懺悔室的背後,會跳出身穿玄色法衣的教士來,在黑暗中扼住人的喉嚨,捏緊頸子,也並非無理的。

案此篇在一九二九年四月二十五日《朝花》周刊第十七期所載。因從此可以了解作者生活的一部分,所以雖非《山民牧唱》原書所有,也附在這裏了。

編者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