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拉的利益(1 / 2)

V. 英培爾

升降機是有了年紀了,寂寞地在他的鐵柵欄後麵。因為不停的上上落落,他就成了壞脾氣,一關門,便憤懣地軋響,一麵下降,一麵微呻著好象一匹受傷的狼。他常常不大聽指揮,掛在樓的半中腰,不高興地看著爬上扶梯去的過客。

升降機的司機人是雅各·密忒羅辛,十一歲,一個不知道父母的孩子。他在街路上,被門丁看中了意,便留下他管升降機了。照住宅管理部的命令,是不準雅各·密忒羅辛給誰獨自升降的;但他就自己來給過客上下,並且照章收取五個戈貝克。

當漫漫的長夜中,外麵怒吼著大風雨的時候,雅各·密忒羅辛還是管住了他對於升降機的職務,等候那些出去看戲或是訪友的人們,一麵想想世事。他想想世事,想想自己的破爛的皮長靴,也想想將他當作兒子的門丁密忒羅方·亞夫達支,無緣無故的打得他這麼厲害,還有,如果能夠拾到一枝鉛筆,來用用功,那就好極了。他常常再三觀察那升降機的構造,內部,有墊的椅子和開關的捺扣。尤其是紅的一顆:隻要將這用力一按,飛快的升降機也立刻停止了。這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晚上,大人們看戲去了,或者在家裏邀客喝茶的時候,便有全寓裏的不知那裏的小頭巾和小羊皮帽[21]到雅各·密忒羅辛這裏來閑談,是的,有時還夾著一個絨小頭巾,六歲的,名字叫拉拉。拉拉的母親胖得像一個裝滿的衣包,很不高興這交際,說道:

“拉拉,那東西可實實在在是沒爹娘的小子嗬,揩揩你的鼻子!他真會偷東西,真會殺人的呢,不要舔指頭!你竟沒有別的朋友了麼?”

如果雅各·密忒羅辛聽到了這等話,他就勃然憤怒起來,然而不開口。

拉拉的保姆是一位上流的老太太,所以對於這交際也更加不高興:

“小拉拉,莫去理他罷,再也莫去睬他了!你找到了怎樣的好貨了呀:一個管升降機的小廝,你爹爹卻是有著滿弸軟皮的寫字桌的,你自己也是每天喝可可茶的。呸,這樣的一個寶貝!這也配和你做朋友麼?”

但這花蕾一般嬌嫩的,圓圓的小拉拉,卻已經習慣,總要設法去接近雅各·密忒羅辛去,向他微笑了。

有一天,在升降機的門的下邊,平時貼這公寓裏的一切布告的處所,有了這樣的新布告:

“這屋子裏的所有孩子們,請在明天三點鍾,全到樓下堆著羊皮的地方去。要提出緊要議案。入場無費。鄰家的人,則收入場費胡椒糖餅兩個。”

下麵是沒有署名的。

第一個留心到這布告的,是拉拉的母親。她先戴了眼鏡看,接著又除了眼鏡看,於是立刻叫那住在二層樓的房屋管理員。來的是房屋管理員的副手。

“你以為怎麼樣,波拉第斯同誌?”拉拉的母親說。“你怎麼能這樣的事也不管的?”她用戴手套的手去點著那布告。“有人在這裏教壞我們的孩子,你卻一聲也不響。你為什麼一聲不響的呀?我們的拉拉是一定不會去的,不要緊。不過照道理講起來……”

波拉第斯同誌走近去一看,就哼著鼻子,回答道:

“我看這裏麵也並沒有什麼出奇的事情,太太。孩子們原是有著組織起來,擁護他們的本行利益的權利的。”

拉拉的母親激昂得口吃了,切著齒說:

“什麼叫利益,他們鼻涕還沒有幹呢。我很知道,這是十八號屋子裏的由拉寫的。他是一個什麼科長的兒子罷。”

科長綏壘史諾夫,是一個脾氣不好的生著腎髒病的漢子,向布告瞥了一眼,自己想:

“我認識的,是由拉的筆跡。我真不知道他會成怎樣的人物哩。也許是畢勒蘇特斯基[22]之類的潑皮罷。”

孩子們都好象並沒有留心到這布告的樣子。隻是樓梯上麵,特別增多了小小的足蹤,在鄰近的鋪子裏,胡椒糖餅的需要也驟然增高,非派人到倉庫裏去取新的貨色不可了。

這夜是安靜地過去了。但到早上,就熱鬧了起來。

首先來了送牛奶的女人,還說外麵是大風雪,眼前也看不見手,她係自己的馬,幾乎係的不是頭,倒是尾巴,所以牛奶就要漲價一戈貝克了。屋子裏麵都彌滿了暴風雨一般的心境。但綏壘史諾夫卻將他那午膳放在皮夾裏,仍舊去辦公,拉拉的母親是為了調查送牛奶的糾葛,到拉檳那裏去了。

孩子們坐在自己的房裏,非常地沉靜。

到六點鍾,當大多數的父母都因為辦公,風雪,中餐而疲倦了,躺著休息,將他們的無力的手埋在《真理》和《思想》[23]裏的時候,小小的影子就溜到樓下,的確象是跑向那堆著羊皮的處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