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珂主動來到偏僻的蛇村中教書,他教書很是認真,為人也很和藹可親,隻是他的許多行為過於驚人耳目,讓這些老死不曾出過山溝的村民不敢接近,而東方珂也自覺跟村民保持著距離,除了教書之外,經常獨自到四周遊玩。
最初是在四周百裏之內到處登臨,半年之後,便不再到別的地方,隻在蛇龜二山上轉悠,他的山水癖好很深,不僅僅是在春光明媚,秋風送爽的美好時刻才到山上去攬勝,在炎炎夏日和寒冬臘月也照樣出去轉悠,人們遠遠看到他的瘦長的人影,不由得感歎,城裏的讀書人跟我們這樣的農民就是不一樣。
東方珂在山上遊玩的時候,經常會碰到牧豬的王重陽,自從父母被瘦長男子和鬼車鳥帶走之後,王重陽便獨自一人生活在山坡上的那座茅屋中。鄉親們不知道他的父母怎麼突然不見,問他他也不說,大家本知道他像個啞巴不會說話,隻能自猜測。十年前這對夫妻突然來到蛇山,現在又突然離去,一定有什麼緣故,說不定是朝廷欽犯。把這麼小的一個孩子丟下不管,真是夠心狠的。
王十一郎原來為掩人耳目,故意裝作齷齪愚笨的模樣,為村裏唯一的財主牧豬,改名為王老實。財主親眼看到過王重陽的本事,自從他幫助他父親牧豬以後,從來就沒有丟過一隻,那些猛獸都自動遠離豬群。
王老實夫妻失蹤之後,財主正想著如何勸說這小孩繼續牧豬,沒想到他還沒說,早晨王重陽自己主動帶著豬上山了。這讓財主心裏驚喜過望,他每月按給王老實的工酬給王重陽,並且都是主動送上門去,一文不少,一天不遲。
王重陽對於這些錢絲毫不在意,財主給,他就接受,也不看多少,財主走後,便隨手扔到炕上。他也不知道這些錢該怎麼花,也不必要花,兩三年下來,他的茅屋裏到處都是銅錢。
王重陽似乎是習慣了牧豬,也似乎是想用這種方式懷念自己的父母,他的生活一切都像先前一樣,所不同的是,他現在不再露宿野外,每天不管多晚多遠,他都要趕回那座茅屋睡覺。
王重陽對於生活在一起的鄉親們都懷有敵意,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對於這個古怪的先生卻是很喜歡,一天他經過學堂,聽到東方珂正在講《詩經》中的一篇,名字叫作《陟岵》。
詩中寫道:“陟彼岵兮,瞻望父兮。父曰:嗟!予子行役,夙夜無已。上慎旃哉!猶來無止!陟彼屺兮,瞻望母兮。母曰:嗟!予季行役,夙夜無寐。上慎旃哉!猶來無棄!陟彼岡兮,瞻望兄兮。兄曰:嗟!予弟行役,夙夜無偕。上慎旃哉!猶來無死!”
這是一首懷念父母家人的詩歌,詩中說道一個孤獨的遊子,登上山岡,看到草木蔥蘢,山石裸露,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仿佛看到了他們的身影,聽到他們親切地對自己道:“兒子啊,你獨自一個人生活真苦,父母不在身邊,可要當心身體,不要生病。不要忘了父母,等著父母回來團聚。”
東方珂本來就是一個很有文化的人,這首詩觸動他自己的心事,更是講得聲情並茂,句句打進王重陽的心裏。
在這兩三年的時間裏,王重陽對自己的父母幾乎無時或忘,每次站在山巔,遠眺天邊,眼前總是會浮現父母的容貌,跟這首詩所寫的內容完全一樣。隻是這容貌一會兒是他平時所見,一會兒是他最後所見,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哪一種才是父母的真麵目。
從那天以後,王重陽有時間便到學堂去聽東方珂講課。學堂也是一座茅屋,在村莊的最東頭,距離村莊還有半裏多地,村裏的人都不識字,所以沒人來這裏。
王重陽來到這裏,便坐在茅屋邊,靜靜地聽東方珂講課,有時候會輕聲地跟著念,但是他從來沒有進過學堂,因為那裏的孩子都討厭他,經常嘲笑他,咒罵他,他一向都是躲著他們走。
後來東方珂發現了這個經常來偷聽的孩子,竟然就是他在野外經常見到的那個黑孩子,便把他叫進屋裏,問他是不是想上學,王重陽點頭說是。
東方珂聽到過這孩子的一些事情,並且親眼看到過他的許多本領,便對他道:“想聽課盡管來,不用交學費,也不用遵守時間,有空就來,有事就走。”
從此學堂最後的角落裏便多了一個小小的身影,他因為自己有很多事要做,所以來去的時間都沒準兒,有時候一個人沒來,他已經坐在了自己的角落,一聲不吭,有時候快放學了他才急匆匆趕來,沒聽兩句話就得離開,不過他的位置在最後的角落裏,從後門進出,來去都沒有聲息,除了東方珂,別的學生都看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