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的宿命,我根本難以離開他。是的,他離我而去隻有區區幾天時間,但因為嫵兒給我帶來的宛若七年的迷幻時光,我仿佛和他來自不同的時代。我打量著他,盡管他的裝束與麵容依舊如故,但是他坦誠的雙瞳,急匆匆的神情,讓我明白他帶來的消息的嚴重性,有一個刹那讓我差點將過去的怨恨完全遺忘。
幸好那不可能。我盯著似乎過去的爭鬥完全沒有發生過般,擺出一副同舟共濟的虛偽模樣的顧憲成,隻從鼻尖抽出一陣冷笑。“王大人已經被我罷免了,我想此刻你肯定是興高采烈。”是的,那封虛情假意,虛退實進的辭呈,被我順水推舟的批準了,此刻的王錫爵,估計在遠離京城的馬車裏,流著不再虛假的眼淚。
“對你來說,隻要鬥敗了他,你手下有多少人倒下都不重要。最近賬簿上要多管上幾家老小的衣食了吧?”我刻薄的諷刺著麵前這一臉嚴肅的顧憲成,品味他不動聲色的古怪沉默。嫵兒拉了拉我,仿佛在阻止我接著說下去。隻是嫵兒的舉動似乎又提醒了我,我掙脫開她的雙手,走下階梯,來到顧憲成麵前,凝視著這尊仍然不發一語的雕塑。
“另外,你恐怕在得意的想,我連我的愛人變為血族都不得而知。接下來我會跪下承認自己的狹隘並由衷感謝你照看我的母親,我說的沒錯吧?”
“短視與無端的憤怒在折損你的洞察力,翊鈞。我此刻完全沒有這種想法,你隻是在虛構一個你想象中的心胸狹隘的顧憲成而已。”他的回應是我能預料到的,但我卻沒有料想到,他的清朗嗓音擾亂了我憤怒的思緒,像一瓢黑龍降下的雨水熄滅了我內心的暴躁與劇烈。
“有關京察,有關人事罷免,有關我們的信仰,這所有的問題,我會在以後向你解答。”顧憲成的語速極快,匆忙與緊迫感越發浮出水麵。我遲疑地看著他,逐漸向後退去。嫵兒用眼神向我示意,我走到她身邊和她倚靠在一起。
“恭喜陛下伉儷團聚,此乃蒼生萬民之福。”顧憲成突然抬起頭來,配合著我的動作說出了一句並不緊迫的台麵之言。“隻是,如果陛下再不重視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我們三人,甚至大明的千萬子民,都將迎來滅頂之災。”
當我的憤怒退卻時,我的確感同身受了顧憲成的嚴肅與擔憂。“究竟是怎麼回事?”
“西華門今夜失火,現場沒有任何人為縱火的痕跡,隻有血族的警告標誌。看守大門的士兵全因被吸去鮮血而死,在城牆上有他們用鮮血書寫的西方文字。”
“是什麼?”我警覺地問,嫵兒冰冷的雙手握緊了我,我也更加用力的擁抱住她。
“據我的淺薄知識,他們在說,翊鈞你盡管身為血族,但所作所為令他們失望。他們用這場火災警告你,盡快將大明王朝變成真正由血族統治的黑暗王國,否則他們將殺死你,然後用血族的方式自己來統治這片土地。”
嫵兒的臉色煞白,我看見她鮮紅色雙瞳的驚恐與戰栗。我望著麵前似乎異常疲憊但風度依舊的顧憲成,幽幽的為自己而歎息。“就是說,顧憲成,我們三個如今身處一隻孤舟之上,唯有團結協作才能渡過難關。”
顧憲成微微點頭,我頹然地閉上眼睛。蠟燭發出的微弱光亮,驅散不了我眼前的萬丈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