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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的軍隊連火焰都未點起，希望就隨著尚未燃起的火焰般一並熄滅。數萬沮喪無奈的明軍默默地圍在蔚山四周，看著尚未融化甚至永遠不會融化的雪，在暴雨的衝刷之下依然掩蓋著所有的萌發的生機，看著高高堆起的蔚山堡壘，變為永遠無法突破的噩夢。
火攻的計劃失敗之後，麻貴每日的輪番攻擊更多的是絕望的最後瘋狂，包圍住別人反而形成的負隅頑抗。他將一支支如同敢死隊般的行屍走肉鋪在蔚山的墳墓之上，倒在高聳的城牆之前的陰魂在每個夜晚都在低沉喑啞的呼喚生命。
一籌莫展的峽穀將整個大明的命運都困死在蔚山城前。陳奉還在瘋狂的橫征暴斂，顧憲成依舊不聞行蹤，犧牲在朝鮮的士兵越發增多，駱思恭隱匿在黑暗的帳篷之中不再出現。我甚至都懷疑，幾天之前的曙光簡直就是一場夢境，是不存在的朦朧幻影，它曾經在我心上沉重的刻下記號，然後在微笑著告訴我一切都不是真的，你曾經報以希望的事物，本質上都不過是被虛幻的景象所蒙蔽自我產生的幻覺，你曾經堅定不移的信念，都不過是受到欺騙之後為求清白的自我安慰。
嫵兒突然喚醒我，將我從絕望的深淵拉出。“駱思恭又要出戰了。他向麻貴要求再讓血族部隊試一次。”我驚訝的睜開眼睛，從顧憲成為我設下的風沙大漠中走出。因為火焰的灼燒與毀滅，恐懼已經攫住了我的思維，我再也不敢踏入駱思恭的思維一步。然而我明白，從嫵兒每天向我敘述的戰況之中，我也深深的明悉：這場幾乎就要無功而返，讓倭寇從鬼門關前全身而退的戰役，隻有唯一也是最後一個解決方法，就是賭上駱思恭的剩餘部隊，用血族的生命作為最後的王牌賭注，連本帶利將所有的損失爭取回來。
我立刻潛入駱思恭的思維之中，看著他整治裝備，披掛上鮮豔耀眼的血紅色錦衣衛衣飾，滿眼含淚的鼓舞著周圍剩下的同伴。他流下的鮮紅眼淚落在表麵濕潤的積雪之上慢慢散開凝結，我明白那是他的兄弟，那是他曾經一起戰鬥過的人，哪怕他們做的事傷天害理，天地不容，哪怕他們是人皆可懼的惡魔，他們同時也是情感相係的平常人。
又是一個寒冷淒清的夜。駱思恭在戰前向每一個血族反複灌輸告誡，當遇到火焰的時候立刻瞬移，無論如何，火焰燃燒的速度追不上血族瞬間移動的速度。火焰對於血族是不治之症，然而並不是不可避免。順著秋冬季的西北風向，利用出色的移動和方向感，血族是可以避開火焰的侵襲的，因為火焰永遠隻能在地上肆虐，而並非就燃燒在血族的身體之上。於是，順著駱思恭的眼睛，我看見鮮紅的色塊遮掩住蔚山青綠色的牆麵，宛如鮮血自下向上緩慢但不可逆轉的蔓延。
倭寇的機敏遠遠超越了我的想象，再一次看見血族軍隊的他們，盡管絞盡腦汁到死也不會知道他們麵對的是什麼，但是很快火焰就席卷了幾天前剛剛被燒得一片狼籍的城牆。我第一次在駱思恭的腦海中感受到了駱思恭如此強大的意誌力，他屏氣凝神，在火舌之間閃轉騰挪，盡管我依稀聽見血族身體被火焰吞噬的慘叫，但是很明顯戰爭的結果，已不可能再被火焰所左右。聚在城牆下守衛的倭寇聞訊而來，然而這一次，漫天席卷的火蛇所吞噬的，不是血族卻是他們自己。
屠殺在火焰的阻礙下盡管緩慢下去，但依然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然而多年之後我在回憶那個夜晚的時候，卻隻是在遺憾與疑惑，為何天空在那麼早的時候就露出了如同死亡般的曙光。是的，曙光代表著希望，可在那時，那萬丈的晨曦就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