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領進門,修行靠自己。我爸是本市心血管一把刀,認識的都是富貴病人,而富貴病人下半輩子都離不開好醫生。問這幹嗎?不可以嘲笑哦。”
“笑你幹什麼,我也是靠著我爸的基礎,才能順利在國內發展;否則一開始隻能打工。起跑線太重要了。”
崔冰冰請柳鈞去一條小街拐一下,隻是她不好意思說她去做什麼,她最近貪吃黃油煎牛排,害得腰圍猛增,不得不將幾條褲子放到相熟裁縫店放寬褲頭,又順便在那店裏量身做了兩件真絲睡衣。可是她見到此時最不想見的人,她的同學,李大人的女兒沙菲,因這家裁縫店本就是她們姐妹淘的據點。偏偏柳鈞挺自覺,一看見崔冰冰拎的袋子挺大,就跳下車去做苦力。於是他被沙菲見到,沙菲堅決要求做兩人的電燈泡。崔冰冰急得要死,柳鈞卻無所謂,周末反正沒事,多加一個女孩吃飯多一份熱鬧。
一行上車,觸目便是雅致的花球和香水,沙菲讓崔冰冰從實招來。柳鈞在前麵道:“什麼事情都沒有,我隻是賄賂金融係統國家幹部,以求騙得仨瓜倆棗。”
沙菲道:“說得這麼赤裸裸,才是有問題呢。”
崔冰冰連忙道:“那啥,東東,我給你介紹,沙菲,我同學,她媽媽李阿姨也最喜歡我。”
柳鈞立刻拎清了,暫時冒充起東東申華東來,不敢惹沙菲這種人。等會兒有手機呼叫,他就立刻借口公司有緊急情況,將兩女拉到飯店,他自己先溜了。崔冰冰才鬆了一口氣。
不料沙菲卻暗自記下柳鈞的車牌號,纏著她媽媽去查車主,一查,原來車主正是那個柳鈞,拿來的登記照片複印件顯示,這個自稱東東的人不是柳鈞是誰。母女一番推演,立即摸清前後因果,這崔冰冰不要臉的,先她們一手將柳鈞攔截了。
問題既然搞清楚,李大人直接找崔冰冰父母下了最後通牒。崔冰冰無奈之下,隻能苦笑著給柳鈞去電話。
“柳鈞,我跟你道別的。晚上有空出來,我請你喝酒。”
“不巧,我出差,回母校。我買的是周四的回程機票,我周四找你。怎麼回事,道別?”
“嗬嗬,我做了一件壞事。說是幫同學相親,結果……嗬嗬,我同學其實沒中意的男朋友,她和她媽現在很滿意你,很生我氣。我就是想告訴你這些,反正你有機會。周四不用找我了,我已經趕緊打包滾蛋了。”
“呃,你……你別放棄工作,我可以向李大人說明情況,我確實有女朋友,與你無關。”
“謝謝你好意,不用啦!我還真橫刀奪愛了,哼哼,太巧,我生日許願完畢,你就跳出來,老天注定。我不怨誰,反正一身本事,哪兒都一樣吃飯。我去上海工作,眼下股份製銀行到處招兵買馬,我很搶手。”
“別莽撞,這邊是市分行,國企,穩定,而且你已經打穩基礎,站穩腳跟。”
“不礙事,剛畢業沒出息時才削尖腦袋混國企呢,現在隻覺得束縛,正好也想跳去外麵看看,真正摸透市場化的路子。你能這麼說我很開心。你回母校幹什麼?科研聯係?”
“也在做壞事。我申請高新技術企業認定,想請母校教授助一臂之力,工程院士呢!周四真已經走了嗎?”
“嗬嗬,看起來潘多拉盒子正式打開了。柳鈞,臨行不負責任地問一句,你喜歡我嗎?”
“喜歡,但不是愛。所以你滾蛋得很冤。我跟李大人說說吧,都是我的責任。”
“你少惹她,你家大業大,惹不起官場的人,不像我卷包就走,他們拿我爸媽也沒辦法。除非你想做乘龍快婿,那麼我建議你趕緊。”
柳鈞覺得很內疚,崔冰冰打包滾蛋,總是與他有一部分的幹係,也感激崔冰冰為他著想。可是崔冰冰很瀟灑,她說人難得有一次犯渾的體驗,那感覺比嗑藥還迷幻,人一生有這麼一次,也算是賺到,她一點兒不後悔,一切向前看。柳鈞以往對崔冰冰不過是馬馬虎虎,此刻不禁刮目相看,可是崔冰冰已經不需要了。
柳鈞回到母校逗留幾天,母校而今除了建築物日新月異,思想觀念更是翻天覆地的變化,非常世俗。而柳鈞同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抓住留校讀研即將升為副教授的同學將係裏近年的科研成果刪濾了一遍,找不到適合騰飛的,可是他依然與係裏簽了五年共同研發協議,價格不菲,按年付款,重點在於“共同”,而非“研發”,以他母校響當當的名頭,這個“共同”拿出去,值得真金白銀。
這一大筆錢花得柳鈞心如割肉,折算一下都可以買地建車間了。但是正所謂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相比申華東為高新技術企業的投入,他的已經是小巫見大巫。好歹他大學出身豪門,進了大學遍地都是同學,滿地都是內奸,自然比申華東好說話得多。
回家,他就主持改進從東海集團退回來的試樣。好多傳奇故事上描寫一種新事物的發明,那真是腦袋一拍急轉彎,答案就摩西開海一般奔湧而來,給現代文明帶來光和電。現實,則是又傻又苦,非常無趣,幾個小組的人分工協作,海量的計算,海量的測試,海量的分析,稍微耐心差點兒的人,熬過三天,絕熬不過一周,那過程唯有兩個字可以形容:枯燥。
但柳鈞今時不比過往,他還得管企業的日常運轉,管春節後預定召開的騰飛公司曆年研發成果研討會。因此,研發中心裏麵的工作,他隻能做個牽頭人,做個協調人,做個決策人,而具體的研究工作,都已經漸漸離他而去。他心裏非常可惜,可也隻能那樣。
等產品完美地呈現,柳鈞拿去交給宋運輝獻寶。宋運輝看一眼產品,看一眼顯然是帶著剛鑽出實驗室的疲累,滔滔不絕介紹設計改進思路的柳鈞,竟是一口答應出席騰飛的研發成果研討會。柳鈞高興得跳起來。有他的工程院院士導師,再有一方諸侯的宋運輝,這兩個大頭壓陣,他的研討會檔次自是非同小可。果然,當他搬出這兩人的名字兩人的銜頭,再去邀請高新技術企業評審小組成員來參加研討會,人家賞臉了。這一仗,其中錯綜複雜而微妙至極的人際關係,是柳鈞第一次接觸第一次理順,他累不死,但他能被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搞暈。諸如請甲的時候不能請乙,請丙必須親自出麵,請丁必須在請戊之前,會場的排位必須根據行政級別,如何將學位折算成行政級別等等,若不是有經驗老到的老張相助,柳鈞很懷疑他早已將事情搞得一團糟。
這段時間柳鈞幾乎是心力交瘁,沒有精力給產品更新換代,淘汰已經被遍地模仿、價格跌到不能再低的產品。為了維持工廠的生產,為了給公司一個正常的表象,為了讓員工察覺不到公司麵臨的艱難,春節後能積極放心地一個不落地回公司上班,即使產品價格已經跌穿盈虧線,柳鈞依然堅持保質保量地生產,生產一天虧一天,虧得柳石堂一顆心滴血。可是員工不知道,他們隻知道今年工資獎金收成很不錯,春節大休假後回來就換做國際領先的新產品,明年一定會更好。因為柳鈞的虧本維持軍心,今年春節前柳鈞不用擔心節後人員跑空,老張還告訴他,有些員工回家前細細打聽公司招聘細則,希望介紹自家合條件的七親八眷來公司上班。可見再精彩的思想工作,不如工資表上白底黑字的數字夠說明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