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P傅孟真先生是個最富於國家思想的教育家。他聽了那種洋派國語是極不以為然的。傅先生又是一位富於國際思想的學者。他不但注重上文所提的“摩登訓練”,並且還主張打通學門與學門當中的界限。他在德國留學,我跟他初次認得的時候,我們還不大談“語言曆史學研究”,也不大談“曆史語言研究”(那是後話),我們常常談數理邏輯跟科學方法論。他去世以前不久,最後兩次通信對於那些問題還是長篇大論的。所以他很了解我們一班搞音韻學的,雖然把清濁定為voiceless跟voiced講,可是隻算是為求邏輯的緊嚴(rigor)而定的名詞的用法,並不是甚麼天經地義。他很領略我們並不堅持名詞,也不一定要把名詞的定義(definition)跟以後的命題(theorems)固定式的分開,因為在科學史上,例如力啊,能啊,溫度啊,熱量啊,定義與定律之間很第一章音韻021有伸縮的。

要是從西洋的音韻學史看起來,我們能討論的那些觀念跟在中國的清濁陰陽等等一樣的複雜。在古典學裏從前分tenues跟aspiratae,就是不送氣的π、τ、κ跟送氣的、θ、χ(現在通行的把後者讀成摩擦音的[犳、θ、χ]是現代希臘語才如此)。介乎兩者之間的叫mediae,就是β、δ、γ。至於β、δ、γ的音值是帶音還是不帶音,早先並沒有清楚的觀念。同時呐,在印歐語係裏又有硬軟的觀念:tenues跟aspiratae算硬,mediae算軟。在有些現代德國南部方言,對於犫、狆難分就說weiches犫、hartes狆,而說的時候兩者都不帶音,很像國語羅馬字用犫、犱、犵當ㄅ、ㄉ、ㄍ,用狆、狋、犽當ㄆ、ㄊ、ㄎ的辦法。在世界別的語言裏也常有類似的情形。可見音分voiceless、voiced並不是惟一的主要的發音方法的分別,以清濁的名詞來配voiceless、voiced也隻是為求邏輯上的整齊方便,也不是天經地義。大凡一種理論求其整齊緊湊就可能隻照顧到事實的一部,一方麵;如果求其包括的事實豐富,多方麵來照顧,係統就不免會鬆弛下來。這也是丹麥的NielsBohr教授常常講的對補原則(principleofcomplementarity)。這本來是講質子的動量與地位之間的相互關係,可是Bohr給它推廣了用在好多問題上。這個他在民國二十六年(1937)春在南京演講時候就提到過。我用Bohr的對補原則作為本章的結束,因為Bohr的方法論是我跟傅孟真先生常常愛談的一個題目。

談談語音構造和語音演變的規律丁聲樹導言———本文是著名語言學家丁聲樹先生的代表性論文之一,原文發表在《中國語文》1952年創刊號上。

作者丁聲樹(1909~1989),河南鄧州人,曾任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學部委員、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研究員。他以博古通今而著稱,在音韻、訓詁、語法、方言、詞典編纂等各個學科都有很深的造詣,並且都取得了突出的成就。他主持編寫了《現代漢語詞典》、《昌黎方言誌》,編錄《古今字022古代漢語音對照手冊》。

本文用極其簡明的語言講解了漢語的語音構造、語音對應及語音演變等方麵的重要問題,用一批實例闡明了語音構造、語音演變都有著嚴整規律,而且兩者互相影響,互為因果。

本文可以幫助我們理解漢語語音結構形成的曆史淵源以及語音演變的規則,是學習音韻學的入門論文之一。

斯大林《論馬克思主義與語言學問題》正確地指出:“語言學的主要任務是研究語言發展的內部規律。”一個語言的發展有各式各樣的內部規律,其中最顯明最嚴整的是語音方麵的規律。語音的規律分兩類:一類是構造上的規律,一類是演變上的規律。什麼是語音構造的規律呢?任何一個語言的語音都不是亂七八糟的,都有相當嚴密的語音係統。我們分析它的語音成素,研究每一音素在字中的位置,各音素彼此配合的情形,兩音相連有沒有什麼變化,重讀輕讀有沒有什麼分別等等;這樣得出一些規律,就是語音構造上的規律。例如北京話裏,ㄩ這個音的前頭隻可以拚ㄋ、ㄌ、ㄐ、ㄑ、ㄒ五個聲母(當然也可以沒有聲母),跟別的聲母拚不出字來。ㄅㄩ、ㄆㄩ、ㄇㄩ之類都不成字音。又如ㄈ這個聲母不跟ㄧ或ㄩ拚,ㄈㄧ、ㄈㄧㄢ或者ㄈㄩ、ㄈㄩㄢ之類也都不成字音。又如兩個上聲字相連,第一個上聲變陽平。“老虎”音如“勞虎”。這都是語音構造的規律。語音構造的規律是就語言的現實情況求出來的。

什麼是語音演變的規律呢?任何一個語言的語音都不是一成不變的,都是不知不覺地在變化。變的雖然很慢,但是經過一個較長的時期,就有很顯著的差異。奇怪的很,語音變化並不是亂變的,總有相當整齊的規律。我們研究一個語言的曆史,看看古音在什麼情形之下後來保存著沒變,在什麼情形之下後來變了;在什麼情形之下,本來不相同的音後來變的相同了;又在什麼情形之下,本來同音的後來分化成各不相同的音。這樣求出來的規律就是語音演變的規律。語音演變的規律往往是有條件的。古代上聲字隻有在全濁聲母這個條件之下才變成北京話的去聲。比如“動”字古代是上聲,由於聲母是全濁的,現在北京話讀去聲。古代的犿、狆韻尾在廣州話裏照例保存著,但是在唇音聲母這個條件之下,犿變狀,狆變狋。比如“三”字古音收犿,第一章音韻023“十”字古音收狆,廣州話依舊收犿,收狆。但“凡”字古音收犿,由於聲母是唇音,廣州話讀犳犪狀,不讀犳犪犿,“法”字古音收狆,也由於聲母是唇音,廣州話讀犳犪狋,不讀犳犪狆。這都是語音演變的規律。語音演變的規律是就語言的曆史情況求出來的。

語音構造的規律和語音演變的規律同樣重要,而且往往互相關聯。例如上麵所舉廣州話裏古韻尾犿、狆在唇音聲母條件之下變成狀、狋,這是一條演變的規律。而由於這個演變,廣州話裏唇音聲母的字就一律沒有犿、狆韻尾,換言之,犿、狆不在唇音聲母之後出現,這又是一條構造的規律。強調語音構造的研究而忽視語音演變,是不對的;強調語音演變的研究而忽視語音構造,也是不對的。

我們再從北京話裏舉一個例來說明這兩類語音規律的相互關係。

北京話和許多別的方言一樣,平聲字分陰陽。陰平字和陽平字往往成對,比方:天—田;槍—牆;通—同;烘—紅;荒—黃;飄—瓢;飛—肥;醃—鹽。

但是有一類陰平字,像“東、單、中、堅”,找不著相對的陽平字。①這是什麼道理呢?是不是偶然有音無字呢?我們研究一下北京話的語音構造,就知道“東、單、中、堅”這類陰平字之所以沒有相對的陽平字,其中包含若幹語音上的規律,並不是偶然的現象。

為討論的方便,我們把北京話的韻母分成兩類:一類是附有鼻音尾的韻,如ㄢ、ㄣ、ㄑ、ㄧㄢ、ㄧㄣ、ㄧㄑ等,簡稱鼻韻;一類是不附鼻音尾的韻,如ㄚ、ㄜ、ㄞ、ㄟ、ㄠ、ㄡ等,簡稱非鼻韻。再取ㄅ、ㄆ、ㄌ、ㄘ、ㄍ、ㄎ、ㄐ、ㄑ、ㄓ、ㄔ、ㄗ、ㄘ十二個聲母,分成兩類:ㄅ、ㄉ、ㄍ、ㄐ、ㄓ、ㄗ六個不送氣的聲母為一類,簡稱ㄅ類聲母,ㄆ、ㄊ、ㄎ、ㄑ、ㄔ、ㄘ六個送氣的聲母為一類,簡稱ㄆ類聲母。拿這兩類聲母先和鼻韻拚一下,看看陰平陽平和這兩類聲母有什麼關係。下麵表裏,有字的舉一個字為代表,無字的以○號為記。

①這隻是就單字音說的。連詞變調中往往發生單字音中所沒有的音。如“膽小”的“膽”字音在北京話裏就像是“單”字相對的陽平。但“膽”字單讀是上聲,不是陽平。

024古代漢語ㄅ類聲母ㄆ類聲母陰平陽平陰平陽平般○潘盤奔○噴盆邊○篇便(價錢便宜)賓○拚貧單○灘檀顛○天田當○湯堂登○#騰東○通同丁○聽亭端○湍團敦○吞屯光○筐狂堅○牽虔今○欽琴精○清晴將○槍牆瞻○攙蟾真○嗔陳張○昌長征○稱程中○衝蟲尊○村存宗○蔥從我們看,ㄆ類聲母陰平陽平都有字,而ㄅ類聲母隻陰平有字,陽平全沒有字。由此我們可以得出一條語音構造的規律:鼻韻的陽平字沒有ㄅ類聲母。

這樣我們對於“東、單、中、堅”等陰平字之所以沒有相對的陽平字就有了一個初步的認識。但是我們不禁要問:為什麼鼻韻的陽平字有ㄆ類聲母而沒第一章音韻025有ㄅ類聲母呢?要回答這個問題,必須看看非鼻韻的陽平字有沒有ㄅ類聲母。

我們再把ㄅ、ㄆ兩類聲母和非鼻韻拚一下,看看北京話的陰平陽平在這方麵的配合情形:ㄅ類聲母ㄆ類聲母陰平陽平陰平陽平巴拔趴爬逋醭鋪蒲;仆掰白拍牌包薄拋袍低笛梯題都讀禿圖多奪拖駱;橐歌格科咳(咳嗽)基極欺旗居局區渠焦嚼鍬樵知直癡遲渣?(油?)叉茶;察齋宅釵柴周軸抽稠遭鑿操曹顯而易見,非鼻韻的陽平字不光有ㄆ類聲母,也有ㄅ類聲母。專從北京話的語音構造上看,我們就可以得出這樣一條規律:鼻韻的陽平字沒有ㄅ類聲母,隻有非鼻韻的陽平字才有ㄅ類聲母。

現在再問:為什麼在北京話裏鼻韻的陽平字沒有ㄅ類聲母,隻有非鼻韻的陽平字才有ㄅ類聲母呢?這就要聯係到曆史上演變的規律。

原來北京話裏的陽平字有兩個來源:一大部分陽平字是從古平聲來的,一小部分陽平字是從古入聲來的。從古平聲來的陽平字,如果聲母是塞音或塞擦音,①那聲母就必然是送氣的,即ㄆ類聲母,不論鼻韻或非鼻韻都是如此。

例如“盤、田、琴、存”是鼻韻字,“婆、提、旗、曹”是非鼻韻字,都是從古平聲來①塞音指ㄅ、ㄆ、ㄊ、ㄍ、ㄎ,塞擦音指ㄐ、ㄑ、ㄓ、ㄔ、ㄗ、ㄘ。

026古代漢語的陽平,聲母都是ㄆ類。從古入聲來的陽平字,如果聲母是塞音或塞擦音,絕大多數都是不送氣的,即ㄅ類聲母。例如“拔、薄、白、笛、讀、格、嚼、宅”都是從古入聲來的陽平字,聲母都是ㄅ類。不過從古入聲來的陽平字也有少數是送氣的,即ㄆ類聲母。例如“仆、樸、橐、咳”這幾個字古代也是入聲,現在北京話也是陽平,不過聲母是送氣的ㄆ類。如果把構造規律和演變規律結合起來,我們可以得出這樣一條規律:北京話裏凡從古平聲來的陽平字沒有ㄅ類聲母,隻有從古入聲來的陽平字才有ㄅ類聲母。

現在我們可以明了為什麼鼻韻的陽平字沒有ㄅ類聲母,隻有非鼻韻的陽平字才有ㄅ類聲母。鼻韻的陽平字全是從古平聲來的,沒有從古入聲來的,所以沒有ㄅ類聲母。非鼻韻的陽平字有一部分是從古入聲來的,所以才有ㄅ類聲母。

至於為什麼從古平聲來的陽平字就沒有ㄅ類聲母,而隻有從古入聲來的陽平字才有ㄅ類聲母,那就要牽涉到古今聲母的演變規律,這裏不多談了。

語音上的規律往往有些零碎的例外情形。例外情形又每每有特殊的理由。我們研究語音規律,必須注意例外情形,要常拿例外情形來試驗這些規律。上文我們說過,北京話裏鼻韻的陽平字沒有ㄅ類聲母。我們試舉一個例外字來研究一下。北京口語有個“甭”字,ㄅㄥ$音。這個字音是鼻韻的陽平,而聲母正是ㄅ類,恰和這條語音構造規律衝突。由演變規律上看,ㄅㄥ$這個音不會是從古平聲來的,因為從古平聲來的陽平沒有ㄅ類聲母,也不會是從古入聲來的,因為從古入聲來的不該是鼻韻。所以從語音規律上可以斷定“甭”這個字在語言中是個新起的字。事實上我們知道,“甭”是“不用”兩個字音的合並,的確是個新起的字。“不”字在北京話裏單讀是陰平或去聲,但是“不”字和去聲字相連的時候,一律變陽平調。例如“不是”、“不要”、“不去”、“不算”,“不”字都是陽平調,所以“不用”的“不”也是陽平調,“不用”合並成“甭”也成陽平調了。(“不用”合並成“甭”,用“不”字的陽平調,正如“兩個”合並成“倆”,音為ㄌㄧㄚ,用“兩”字的上聲調。)可見,“甭”字雖然在語音構造上是個特殊的音,而它自己也有其特殊的規律。

上文我們又說過,隻有從古入聲來的陽平字才有ㄅ類聲母。我們也可以舉一個例外字來研究一下。“鼻”字在北京話裏是陽平,聲母是ㄅ類,應該是從古入聲來的才有這種讀法。然而《廣韻》中“鼻”字是去聲,在至韻,“毗至切”,第一章音韻027並不是入聲字,現代方言中也有讀去聲的,例如廣州話裏“鼻”字是陽去調,就合乎這個古去聲的音。不過我們知道,在大多數保存入聲的方言裏,“鼻”字都是入聲,這表明“鼻”字在古代本來也有一個入聲的讀法,不過沒有收到韻書裏去。南宋人孫奕的《示兒編》(卷十八,字說,“聲%”條)說當時的語音“以鼻為弼”。“弼”是入聲,那就是說,“鼻”字當時有入聲的讀法。因此,北京話裏“鼻”字讀陽平,仍舊可以看作是從古入聲的讀法來的,並不算真正的例外。

由此可見,語音演變規律和語音構造規律兩者間的關係多麼密切,語音方麵的規律多麼嚴整而有趣。

研究漢語發展的內部規律,利用它的內部規律來推進它的發展,使它的內容更豐富,結構更精密,這是中國語文工作者的任務。

陸法言的《切韻》李榮導言———本文選自李榮論文集《音韻存稿》(商務印書館,1982)。

作者李榮(1920~2002),浙江溫嶺人,現代著名語言學家,曾任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所長,《方言》雜誌主編。主要從事漢語音韻、漢語方言研究,著有《切韻音係》等,主編《現代漢語方言大詞典》。

本文主要目的是介紹漢語語音史上的經典韻書《切韻》。全文共分四章。第一章介紹《切韻》書名,根據傳統的“上字為切,下字為韻”說,認為《切韻》其名來自反切拚讀法,論據充分,可備一說。第二章簡釋《切韻序》,講述了兩個問題,其一是《切韻》的編者年裏及事跡,其二是《切韻》一書的性質:取陳寅恪先生的洛陽音說。第三章介紹《切韻》係列韻書:《切韻》、《王韻》、《唐韻》、《廣韻》、《集韻》等。本章介紹了各書的規模以及各書之間的關係,說明各書收字加訓釋音分韻都各有差異,但他們所代表的音韻係統是一致的。第四章說明《切韻》的重要性。從共時的平麵說,《切韻》係統記錄028古代漢語了中古的一個現實的語音係統。從曆時角度看,《切韻》是研究語音史的橋梁,通過它可以上推古音,下探今音。文章用了較大的篇幅論述《切韻》對於現代方言研究的重要價值。

作者精通《切韻》之學,對《切韻》一書爛熟於胸,所以講述起來明白切至,要言不煩。不但初學者可以通過學習本文了解《切韻》其書,而且對於語音史研究者來說,文中許多資料與作者的見解,至今仍有很大的參考價值。

一、《切韻》和反切陸法言的《切韻》是在隋文帝仁壽元年(公元601年)寫成的。

我們要了解《切韻》的價值,必須追溯《切韻》以前語音研究的曆史,反切的起源。那最好是讀顏之推《顏氏家訓·音辭篇》起頭的一段:夫九州之人,言語不同,生民已來,固常然矣。自《春秋》標齊言之傳,《離騷》目《楚辭》之經,此蓋其較明之初也。後有揚雄著《方言》,其言大備。然皆考名物之同異,不顯聲讀之是非也。逮鄭玄注六經,高誘解《呂覽》、《淮南》,許慎造《說文》,劉熹製《釋名》,始有譬況假借,以證音字耳。而古語與今殊別,其間輕重清濁,猶未可曉,加以“內言”、“外言”、“急言”、“徐言”、“讀若”之類,益使人疑。孫叔言創《爾雅音義》,是漢末人獨知反語。①至於魏世,此事大行。高貴鄉公不解反語,以為怪異。自茲厥後,音韻鋒出。各有土風,遞相非笑。

簡單地說,向來討論語言文字的書和古書的注解,都用比喻的方法說明讀音,到孫炎才用反切注音。

①《顏氏家訓·書證篇》雲:“且鄭玄(公元127~200年)以前,全不解反語。”陸德明《經典釋文序錄》的“條例”一項雲:“然古人音書,止為譬況之說。孫炎始為反語,魏朝以降漸繁。”張守節《史記正義論例諡法解》的“論音例”一項雲:“然則先儒音字,比方為音。

至魏■書孫炎始作反音。”孫炎字叔然,《音辭篇》作孫叔言。參看戴震《聲韻考》卷一“反切之始”條。

第一章音韻029這裏舉幾條《說文解字》用“讀若”來說明讀音的例子:■,三合也。從入一,象三合之形。凡■之屬皆從■。讀若集。

(卷五下)森,木多貌,從林從木。讀若曾參之參。(卷六上林部)像,象也。從人從象,象亦聲。讀若養。(卷八上人部)匚,受物之器,象形。凡匚之屬皆從匚。讀若方。(卷十二下)用“讀若”的方法說明讀音,不容易說得明白準確。“內言”、“外言”、“急言”、“徐言”之類更加不好了解。

反切是用兩個字來注一個字的音,例如:東,德紅反。

同,徒紅反。

“東”字的音是“德紅反”,“東”是被反切的字,“德”是反切上字,“紅”是反切下字。“同”字的音是“徒紅反”,“同”也是被反切的字,“徒”是反切上字,“紅”是反切下字。被反切字和反切上字雙聲,就是說“東”和“德”聲母相同,“同”和“徒”聲母相同。被反切字和反切下字疊韻,就是說“東”和“紅”韻母聲調都相同,“同”和“紅”韻母聲調都相同。“東”和“紅”聲調本來是相同的,都是古平聲。北京話和大部分現代方言,古平聲都依古聲母清濁分化成陰平和陽平兩類。“東”是古平聲清聲母字,所以現在是陰平。“紅”是古平聲濁聲母字,所以現在是陽平。“同”和“紅”都是古平聲濁聲母字,所以現在都是陽平。從用比喻的辦法說明讀音,到用反切注音,是很大的進步。從此以後,每個字的讀音都能用簡單明白的方式表示出來。能夠使用反切,就表示能夠正確的分析字音。反切把每個字音分析成聲母、韻母和聲調三部分,這種分析法到今天還是很適用的。

陸法言的書叫《切韻》,“切”是反切上字,“韻”是反切下字。《切韻序》雲:“又支脂魚虞,共為一韻;先仙尤侯,俱論是切。”這是說“支脂”的反切下字相同,“魚虞”的反切下字相同;“先仙”的反切上字相同,“尤侯”的反切上字相030古代漢語同。《敦煌掇瑣》第一百號“守溫撰論字音之書”第一截“定四等重輕兼辯聲韻不和無字可切門”雲:交,此字是四等中第二字,與歸精清從心邪原作“耶”中字不和,若將精清從心邪中字為切,將交字為韻,定無字可切。但是四等第二字,總如交字例也。

……精交反,是例諸字也。

“交”字是二等字,二等不和“精、清、從、心、邪”這些聲母拚。要是用“精、清、從、心、邪”這些聲母字作反切上字(為切),用“交”字作反切下字(為韻),一定無字可切。例如“精交反”就無字可切。凡是二等字,都和“交”字一樣。從這段話,可以看出,“為切”的“切”是反切上字,“為韻”的“韻”是反切下字。①沈括《夢溪筆談》卷第十五說:切韻之學,本出於西域。漢人訓字,止曰讀如某字,未用反切。……所謂切韻者,上字為切,下字為韻。

沈括認為“切韻之學,本出於西域”,這是沒有根據的。不過他對“切”和“韻”的解釋是不錯的。金韓道昭《五音集韻》序雲:斯有陸生,……定為《切韻》五卷,……夫《切韻》者,蓋以上切下韻,合而翻之,因為號以為名。

直截了當認為,《切韻》的得名就是由於反切上字叫“切”,反切下字叫“韻”。

既然上字為切,下字為韻,所以反切也可以叫做“切韻”。邵光祖的《切韻指掌圖檢例》雲:①《四部叢刊續編》本《切韻指掌圖》的“檢例下”一項雲:“凡切字以上者為切,下者為韻。”又“音和切”一項下雲:“丁增切登字———緣用丁字為切,……用增字為韻,……”說法和“守溫撰論字音之書”相同。

第一章音韻031按《廣韻》凡二萬五千三百字,其中有切韻者三千八百九十。①這裏的“切韻”就指反切,是說《廣韻》有三千八百九十個“小韻”,每個“小韻”一個反切,又音不計。

二、《切韻序》略釋②陸法言撰《切韻》的經過,《切韻》的性質,《切韻序》說得很清楚。現在先鈔原文,再就原文略加解釋。

切韻序③昔開皇初,有劉儀同臻、顏外史之推、盧武陽思道、李常侍若、蕭國子該、辛諮議德源、薛吏部道衡、魏著作彥淵等八人,同詣法言門宿。夜永酒闌,論及音韻。以古今聲調,既自有別,諸家取舍,亦複不同。

吳楚則時傷輕淺,燕趙則多涉重濁,秦隴則去聲為入,梁益則平聲似去。又支章移反脂旨夷反、魚語居反虞語俱反,共為一韻;先蘇前反仙相然反、尤雨求反侯胡溝反,俱論是切。欲廣文路,自可清濁皆通;若賞知音,即須輕重有異。呂靜《韻集》,夏侯《韻略》,陽休之《韻略》,李季節《音譜》,杜台卿《韻略》等,各有乖互。江東取韻,與河北複殊。因論南北是非,古今通塞,欲更捃選精切,除削疏緩。顏外史、蕭國子多所決定。魏著作謂法言曰,向來論難,疑處悉盡,何為不隨口記之,①據《叢書集成》景印《墨海金壺》本39頁。按《廣韻》卷首“凡二萬六千一百九十四言。”②參看:1)國立中山大學語言曆史學研究所周刊第三集第二十五、六、七期合刊,《切韻專號》,1928年出版。

2)陳垣:《切韻與鮮卑》,載北京圖書館《圖書季刊》第三卷第三期83~88頁,1936年出版。

3)陳寅恪:《從史實論切韻》,北京大學五十周年紀念論文集單行本,1948年出版;又載《嶺南學報》第九卷第二期1~18頁,1949年出版。

③根據故宮景印全本王仁籧《刊謬補缺切韻》,以王國維寫印本《切韻》殘卷第二種、《敦煌掇瑣》第九十九號及《廣韻》所載《切韻序》校之。異文從略不注。

032古代漢語我輩數人定則定矣。法言即燭下握筆,略記綱紀。博問英辯,殆得精華。於是更涉餘學,兼從薄宦。十數年間,不遑修集。今返初服,私訓諸弟,凡有文藻,即須聲韻。屏居山野,交遊阻絕。疑或之所,質問無從。亡者則生死路殊,空懷可作之歎。存者則貴賤禮隔,已報絕交之旨。遂取諸家音韻,古今字書,以前所記者,定之為《切韻》五卷。剖析毫■,分別黍累。何煩泣玉,未可懸金。藏之名山,昔怪馬遷之言大;持以蓋醬,今歎楊雄之口吃。非是小子專輒,乃述群賢遺意。寧敢施行人世,直欲不出戶庭。於時歲次辛酉,大隋仁壽元年也。

陸法言名詞,以字行。全本王仁籧《刊謬補缺切韻》和《敦煌掇瑣》第九十九號,在序文前頭都有“陸詞字法言撰切韻序”等九字。《舊唐書·經籍誌》和《新唐書·藝文誌》都著錄陸慈《切韻》五卷。“詞”之韻邪母字,“慈”之韻從母字,讀音相近。

陸法言的生平史籍上記載的很簡略。就血統上說,陸法言的祖先是鮮卑人,步陸(或作六)孤氏。《魏書》卷十九《官氏誌》:“步六孤氏後改為陸氏。”魏孝文帝遷都洛陽,一切都學漢人的樣子,甚至在朝廷上不許說鮮卑語,①隻許說漢語。“步陸孤氏”漢化改為“陸氏”。陸法言的父親陸爽,就已經完全漢化。《隋書》卷五十八《陸爽傳》說:“爽少聰敏,年九歲就學,日誦二千餘言。”周武帝請他入關的時候,“載書數千卷”。到隋文帝的時候,他建議:“皇太子諸子,未有嘉名,請依《春秋》之義,更立名字。”所以就文化上說,陸法言完全是漢人。

《切韻序》說“昔開皇初”,劉臻等八人都到陸法言家裏討論音韻,我們不能確指開皇初是開皇哪一年,②現在姑且假定為開皇元年(公元581年)。陸法言的生年卒年無考。他父親陸爽“開皇十一年(公元591年)卒官,時年五十三”。(《隋書·陸爽傳》)假定陸法言比他父親小二十歲,開皇元年陸爽四十三歲,陸法言二十三歲。

①百衲本《魏書》卷七下23《高祖紀》:“[太和十有九年(公元495年)]六月己亥,詔不得以北俗之語,言於朝廷。若有違者,免所居官。”②不過總在開皇五年九月以前。開皇五年九月,李若使於陳。開皇六年,盧思道卒於長安。

第一章音韻033劉臻等八人的生年卒年不完全可考。現在列成表一,並附陸爽、陸法言,以資比較。

表一開皇元年仁壽元年姓名生年(公元)卒年(公元)(公元581年)(公元601年)劉臻①52759855歲亡顏之推②531597~60051歲亡盧思道③53558647歲亡魏彥淵④至晚540至晚604至少42歲李若⑤586~600亡蕭該⑥辛德源③薛道衡⑦54060942歲存陸爽53959143歲亡陸法言約559約23歲約43歲由上表可以看出,《切韻序》起頭敘述劉臻等八人,大概以年齡大小為序。

劉臻比陸爽大十二歲,顏之推比陸爽大八歲,盧思道比陸爽大四歲。除魏彥①《隋書》卷七十六《劉臻傳》:“開皇十八年卒,年七十二。”②生年據錢大昕《疑年錄》考定。《家訓·序致篇》雲:“年始九歲,便丁荼蓼。”《梁書》卷五十《顏協傳》雲:“大同五年卒,時年四十二。”由此推定顏之推生於中大通三年。《家訓·終製篇》雲:“吾已六十餘。”可以推知顏之推卒於開皇十一年以後。《北史》卷八十三《顏之推傳》雲:“隋開皇中,太子召為文學,深見禮重,尋以疾終。”曹家琪《顏之推卒年與〈顏氏家訓〉之纂定、結銜》據《隋書·律曆誌中》與《省事篇》競曆事對比,以為:“《家訓》纂定成書及之推卒年,皆當在開皇十七年(597)夏四月戊寅(據《隋書·高祖紀》)之後。開皇十七年之推年六十七歲。”(《文史》第二輯316頁,中華書局,1963年4月)③陳寅恪《從史實論切韻》引《張說之文集》卷二十五(《文苑英華》卷八九三)《盧思道碑》雲:“隋開皇六年,春秋五十有二,終於長安。”④《隋書》卷五十八《魏澹傳》雲:高祖“詔澹別成魏史”,“上覽而善之。未幾卒,時年六十五”。由此推知魏澹卒年最晚是仁壽四年,開皇元年至少有四十二歲。

⑤《隋書》卷一《高祖紀》,開皇五年九月,李若使於陳。《北史》卷四十三《李崇傳》雲:“(若)開皇中,卒於秦王府諮議。”⑥蕭該《隋書》卷五十八有傳,辛德源《隋書》卷七十五有傳,二人生年卒年待考。

⑦《隋書》卷五十七《薛道衡傳》雲,被殺時年七十。《資治通鑒》卷一百八十一係此事於大業五年。

034古代漢語淵外,劉顏盧李蕭辛薛七人次第,《切韻序》各種本子都是一致的。魏的次第各本不一致。全本《刊謬補缺切韻》魏在最後,《敦煌掇瑣》第九十九號《切韻序》甲本同。王國維寫印本《切韻》殘卷第二種魏在盧李之間。《廣韻》魏在顏盧之間。表一姑依王國維寫印本《切韻》殘卷第二種。

劉臻等八人都是陸法言的長輩,所以討論的時候魏彥淵讓陸法言“隨口記之”。

陸法言後來做了小官,十幾年中間都沒有空閑編書。開皇二十年,太子勇廢。隋文帝想起當初陸爽建議給太子勇的兒子改名,恨陸爽多事。這時候陸爽本人已經死了,不能處分,陸法言的官兒卻因此丟了。①《切韻序》說“今返初服”,就是官丟了。不做官,就有工夫編書了。對陸法言說,這個是不幸,對後人說,這個得算是大幸。第二年,就是仁壽元年(公元601年),陸法言的《切韻》寫成了。

有人因為《切韻序》有“因論南北是非,古今通塞”的話,就說《切韻》所代表的語音係統包括古今四方的。這種看法是不足信的。

漢朝人就知道古今音異,可是係統地研究上古音,是從宋朝人開始的。

一直到清朝,才把《詩經》用韻的情況,形聲字(根據《說文解字》)所代表的音韻係統弄清楚。劉臻、顏之推和陸法言等人,雖然博學,可是限於時代,我們不能假定他們明白古代的語音係統。戴震《聲韻考》卷三雲:按古音之說,近日始明。

又《書廣韻四江後》雲:隋唐二百六韻,據當時之音撰為定本。至若古音,固未之考也。

說到方言的差別,《孟子》就說齊人楚人話不同。②上文引《顏氏家訓·音辭篇》說:“夫九州之人,言語不同,生民已來,固常然矣。”“自茲(魏)厥後,音韻鋒出,各有土風,遞相非笑。”任何時代都有方言的差別,《切韻》的①見《隋書》卷五十八《陸爽傳》。

②《孟子》卷六《滕文公下》。

第一章音韻035時代也不例外,可是《切韻》的時代有方言差別,並不能說《切韻》就包羅各地方言的音係。《切韻序》末題“大隋仁壽元年”,隋的都城在長安,因此也有人說《切韻》代表長安方言。陳寅恪先生《從史實論切韻》指出:陸法言和劉臻等都不是世居關中之人,《切韻序》提到呂靜《韻集》等五書都不是關中人之著作。《切韻序》批評“吳楚則時傷清淺,燕趙則多涉重濁,秦隴則去聲為入,梁益則平聲似去”,列舉各地方言的缺點,沒有提到中原,可見劉臻等認為中原即洛陽及其附近的語音是正音。因此認為《切韻》代表洛陽語音,不代表長安語音。

“遂取諸家音韻,古今字書,以前所記者,定之為《切韻》五卷。”表示《切韻》編者把別的書裏的字都折合成《切韻》的係統。看下文第37頁。①《刊謬補缺切韻》韻目下注有韻部分合,如:十七真職鄰反,呂與文同,夏侯、陽、杜別,今依夏侯、陽。

十八臻側詵反,無上聲,呂、陽、杜與真同,夏侯別,今依夏侯。

二十殷於斤反,陽、杜與文同,夏侯與臻同,今並別。

有人根據韻目下所注韻部分合,以為《切韻》的原則是從前人韻部之分,不從前人韻部之合。這個看法是片麵的。陳寅恪先生《從史實論切韻》指出:“《顏氏家訓·音辭篇》略雲:‘《韻集》以成仍宏登合成兩韻,為奇益石分作四章。……不可依信。’《韻集》以成仍宏登合成兩韻,而王仁籧本《切韻》則成在四十一清,仍在四十九蒸,宏在四十耕,登在五十登,此《切韻》不從《韻集》之合者也。《韻集》以為奇益石分作四章,而《切韻》則為奇同在五支,益石同在十七昔,此《切韻》不從《韻集》之分者也。然則《切韻》於諸家韻書固非專取其韻部之別者而其同者,特陸氏於注文中不載其韻部之別者而取其同者耳。”陳先生的論證是非常有力的。其實單純依靠韻部分合,脫離反切,是考訂不出音韻係統的。看下文第35頁。②“欲廣文路,自可清濁皆通;若賞知音,即須輕重有異。”這是說明《切韻》①編者按:第37頁是原書頁碼,本書為第44頁。下文依此類推。

②編者按:本書為第41頁。

036古代漢語不光是實用的,並且是審音的。清濁輕重,大概都指韻母的差別。①三、《切韻》和《切韻》係統的韻書東漢末年(三世紀初)開始用反切注音。有了反切,才有韻書。從開始用反切到《切韻》成書(公元601年),就是從公元三世紀到六世紀,這四百年是音韻學極盛的時期,用顏之推的話來說,是“音韻鋒出”,可以參看《隋書·經籍誌》等書目。最早的韻書是《隋書·經籍誌》著錄的李登《聲類》,《切韻序》提到的韻書有呂靜《韻集》等五種。《切韻》一出來,好像把別的韻書都壓倒了,成為韻書裏的權威。長孫訥言為《切韻》作箋注,序雲:此製酌古沿今,無以加也。(據《廣韻》卷首)孫?《唐韻序》雲:惟陸生《切韻》,盛行於世。(據《廣韻》卷首)王仁籧《刊謬補缺切韻》序雲:陸法言《切韻》,時俗共重,以為典規。

《唐韻》和《刊謬補缺切韻》都是《切韻》的增訂本。《切韻》的增訂本很多,最通行也最重要的增訂本是《廣韻》。《廣韻》是《大宋重修廣韻》的簡稱,陳彭年等編,景德四年(公元1007年)成書。《廣韻》卷首雲:陸法言撰本長孫訥言箋注儀同三司劉臻……八人同撰集①參看唐蘭《論唐末以前韻學家所謂“輕重”和“清濁”》,北京大學五十周年紀念論文集單行本,1948年出版。不過故宮藏《刊謬補缺切韻》殘本卷首所謂清濁大概是指聲母的不帶音(清)或帶音(濁),看下文第34頁及注③。(編者按:本書為第41頁及注①)第一章音韻037郭知玄拾遺緒正更以朱箋三百字關亮增加字薛峋增加字王仁煦增加字祝尚丘增加字孫?增加字嚴寶文增加字裴務齊增加字陳道固增加字更有諸家增字及義理釋訓悉纂略備載卷中《廣韻》之後有《集韻》,丁度等編,寶元二年(公元1039年)成書。《集韻》卷首雲:今所撰集,務從該廣。經史諸子及小學書,更相參定。凡字訓悉本許慎《說文》。慎所不載,則引它書為解。凡古文見經史諸書,可辨識者取之,不然則否。凡經典字有數讀,先儒傳授,各欲名家,今並論著,以!群說。

《切韻》的原本現在見不到了,這是最大的遺憾。可以慶幸的是近幾十年出了很多唐人鈔本韻書。大都是《切韻》的增訂本。最重要的有下列幾種:王國維寫印本唐寫本《切韻》殘卷三種。(簡稱切一、切二、切三)蔣斧藏本唐寫本《唐韻》殘卷,上海國粹學報館景印。

王仁籧《刊謬補缺切韻》殘本之一,《敦煌掇瑣》第一一號。

王仁籧《刊謬補缺切韻》殘本之二,故宮博物院藏,有延光室照片及唐蘭寫印本。

這些都收在《十韻彙編》(劉半農等編)裏。《瀛涯敦煌韻輯新編》(薑亮夫、潘重規寫印)收有切一(S2683)、切二(S2055)、切三(S2071)、《刊謬補缺切韻》殘卷之一(P2011),還有別的殘卷。

王仁籧《刊謬補缺切韻》,故宮博物院1947年景印本。

隻有這一種是完全的。這些韻書和《廣韻》、《集韻》,可以總稱為《切韻》係統的韻書。

根據各種唐人鈔本韻書和《廣韻》,我們可以知道《切韻》的大概麵目。

《切韻》分五卷,平聲字多,占一二兩卷,上聲去聲入聲,各占一卷。《切韻》共一百九十三韻,王仁籧《刊謬補缺切韻》共一百九十五韻,《廣韻》共二百零六038古代漢語韻。如表二。

表二切韻刊謬補缺切韻蔣斧藏本唐韻廣韻平聲54韻54韻—57韻上聲51韻52韻—55韻去聲56韻57韻59韻60韻入聲32韻32韻34韻34韻合計193韻195韻—206韻《刊謬補缺切韻》比《切韻》多兩韻,上聲多出一個廣韻。上聲韻目:“五十一廣虞掩反,陸無韻目,失。”在《廣韻》裏,這個韻目是“儼”。去聲多出一個嚴韻。

去聲韻目:“五十六嚴魚淹反,陸無此韻目,失。”韻目字形和平聲韻目“五十三嚴語反”字形相同,《廣韻》這個去聲韻目是“釅”。(但全本王韻去聲正文無嚴韻,仍為五十六韻。)蔣斧藏本《唐韻》去聲五十九韻,比《廣韻》少一個“釅”韻,入聲韻數和《廣韻》相同。《廣韻》再把《切韻》下列的十一韻各分成兩韻:切韻真軫震質寒旱翰末歌哿■‖‖‖‖‖‖‖‖‖‖‖廣韻真軫震質寒旱翰曷歌哿■諄■?術桓緩換末戈果過《切韻》的係統裏,平上去三聲沒有鼻音韻尾的就沒有相配的入聲,收鼻音韻尾的才有相配的入聲,所以入聲韻數最少。去聲泰、祭、?、廢四韻無相配的平上入三聲,所以去聲韻數最多。

每個韻都分成若幹“小韻”,每個小韻是一組同音字(有的小韻隻有一個字)。如《刊謬補缺切韻》東韻起頭十七個小韻:(1)“東”等二字,(2)“同”等二十一字,(3)“中”等四字,(4)“蟲”等五字,(5)“終”等十一字,(6)“忡”等兩字,(7)“崇”等兩字,(8)“嵩”等三字,(9)“戎”等四字,(10)“弓”等四字,(11)“融”等二字,(12)“雄”等二字,(13)“瞢”等三字,(14)“穹”等四字,(15)“窮”等三字,(16)“馮”等五字,(17)“豐”等六字。“東”字注雲:德紅反,木方,二。

第一章音韻039“德紅反”表示本小韻的字讀音都是“德紅反”,每個小韻第一個字下注的反切一直管到本小韻的末了。“木方”解“東”字,和本小韻別的字無幹。“二”表示本小韻一共有“東”和“凍”兩個字。“凍”字注雲:淩水,從冫,音冰。

每個小韻除第一個字標明本小韻的反切外,別的字都和第一個字同音,“凍”字和“東”同音,所以沒有反切。“淩水”解釋“凍”字,“從冫”是說“凍”字的字形,“音冰”是說“冫”字音冰。“同”字注雲:徒紅反,二十一。

“同”是個常用字,沒有解釋,“徒紅反,二十一”是說這個小韻的字都是“徒紅反”,一共二十一字。表示全小韻讀音的“反切”都在第一個字的注裏。表示又音的反切和解釋一樣,隻管到本字,和本小韻別的字不相幹。比如“中”小韻:中陟隆反,景正,又陟仲反,四。衷裏。忠讜言。■草。

“陟隆反”是本小韻的反切,表示“中、衷、忠、■”四個字都讀“陟隆反”。“又陟仲反”,“陟仲反”是“中”字的又讀,其他三字都沒有這個又讀。又如“終”小韻:終職隆反,畢,十一。眾多,又之仲反。……“終”字注“職隆反”是本小韻的反切,本小韻十一個字都讀“職隆反”。“眾”字注“又之仲反”,“之仲反”是“眾”字的又讀,和其他十字無幹。

全本《刊謬補缺切韻》每一個小韻第一字的注,先是全小韻反切,其次是本字解釋(這一項可能沒有),其次是本字又音,其次本小韻字數。各種韻書注的項目次第不完全一致。如《切二》“東”小韻和“中”小韻:東德紅反,二。按《說文》春方也,動也,從日,又雲,日在水(當作木)中。膃水名。

中按《說文》和也,陟隆反,又陟仲反,三。哀(當作衷)按《說文》衷,褻衣也。忠040古代漢語《廣韻》“東”小韻和“中”小韻:東春方也,《說文》曰動也,從日在木中。……德紅切,十七。……中平也,成也,……陟弓切,又陟仲切,四。衷……忠……■……我們讀韻書的時候,必須小心,不能把一個字的又音當作整個小韻的音。

唐人鈔本韻書都是“某某反”,《廣韻》和《集韻》都是“某某切”,“某某反”和“某某切”是一樣的,例如“東,德紅反”和“東,德紅切”同音。

《切韻》的字數,根據封演《聞見記》卷二“聲韻”條,“凡一萬二千一百五十八字”;①根據《式古堂書畫彙考》書卷八所載孫?《唐韻序》,是一萬一千五百字。②王仁籧《刊謬補缺切韻》全本卷一、卷三、卷四、卷五及敦煌本殘本卷三、卷四、卷五有總字數,卷二無總字數,四卷合計,總字數是四萬八千一百七十字,內“舊韻”九千四百七十三字,“訓”一萬七千六百五十三字,“新加韻”四千八百六十二字。仔細比對這兩種本子的數字,知道這兩個本子的確同出一原。假定卷二“舊韻”字數相當於其他四卷的平均數,那麼王仁籧所據本《切韻》是一萬一千八百四十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