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去白郡家做客(2)(1 / 3)

對於白正源和何田來說他們心裏縱然有一百個不願意一萬個反對,但是出於最起碼的教養和素質他們最終還是默認了白郡和邊雪山的交往。他們非常尊重女兒的選擇,這是他們一貫的家庭作風,尤其是對白正源而言更是如此。而白郡恰恰是在小心翼翼地看清了爸媽的基本態度之後才放下了那顆一直都懸著的心。此前她總是害怕爸媽因為這事會傷心生氣,甚至是大發雷霆從而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如果是那樣的話她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幸運的是爸媽從來都是最疼愛她的人,他們敏感地意識到了她和邊雪山已然形成的關係,他們隱忍地選擇了尊重她的想法這一做法,這令她極為震驚和感動。震驚和感動之餘她也下決心要好好地維護她與邊雪山之間的感情,無論這份感情有多少先天的缺陷,有多少不尷和不尬,她也不管這份感情最後會受到多少羨慕和嫉妒,多少的嘲笑和諷刺。

其實連白正源與何田都不知道的是,她和邊雪山之間在最初的激情與甜蜜過後也曾有過無數次激烈的爭吵和攻擊,但是每次衝突過後她都選擇了認命。她是一朵在萬眾矚目之下驕傲地盛開的白牡丹,她不允許別人看到她敗落幹枯的一麵,她要在外人麵前永遠地保持豔麗多彩、富貴風流的模樣。她是一個要強的女孩,一個好勝的女孩,一個永不言敗且從不認輸的女孩,她最終就是毀在這一點上,這就是她的宿命。

現在,邊雪山在他爸所主管的地方工作,是一名正式人員。工作之後他更是以為他完全能配得上白郡,兩人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而且還特別的門當戶對,盡管從前的他在她麵前一直都有些抬不起頭來,都有些莫名其妙的自卑感。那些唯唯諾諾、卑躬屈膝、曲意迎風的日子終於一去不複返了,他狂喜,他驕傲,他曾經興奮無比地在一次酒後大聲地高喊:“我從此站起來了!”

白正源這對城裏夫婦照常出去散步,正好在門洞裏碰到了未來的女婿邊雪山,他們在和他打過招呼之後就出門了,來者推著一輛嶄新的大架子摩托車進了院裏。那個摩托車的造型非常時髦拉風有個性,一看就是專業賽車改款的那種,或者說是模仿專業賽車生產的,絕不是農村幹建築隊的人常騎的那種紅色或藍色的大摩托車,也不是城裏人經常騎的那種大踏板摩托車或者小木蘭之類的。

年輕的騎手很瀟灑地支好摩托車後,就像在自己家裏一樣大踏步地向客廳走來。他竟然沒有按規定戴頭盔,而且他的摩托車竟然也沒有號牌,作為單位裏一個有證的正式人員,他這樣做顯然非常有失職業素養。他上身套著一件暗紋黃白色短袖襯衣,下身穿一條黑色長褲子,腳蹬一雙橙黃色的皮涼鞋。他的個頭比白正源高一些,但是又比桂卿矮一些,一頭立立愣愣的短發由於好久沒打理了顯得有些淩亂和張揚,又或許是有意為之也不是沒有可能。他麵色黃白微黑,瘦長臉,單眼皮,滿臉自我陶醉式的傲慢和湊巧走了狗屎運之後的春風得意,渾身上下都洋溢著不言而喻的膚淺和庸俗透頂的氣質。

白郡已經打開客廳的門在屋門口翹首以待他多時了,想不賤而不得不賤的樣子看起來也煞是可憐。騎手堅信他的漂亮女友是在專心致誌地恭迎他的聖駕,而不僅僅是做樣子給旁人看,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偷來的這份別人難以模仿的自信,難道僅僅是因為他追到了她?說來尤其好笑,甚至有點不可理喻。

桂卿和曉櫻兩個外人也都站起來準備和來客打招呼說話,這既是基本的禮貌也是無奈之舉,反正誰站起來誰知道。

“雪山,你來得正好,”大約是怕後來者不知道情況胡說八道,所以白郡沒等男友張口發言便大聲地解釋道,“曉櫻和咱的一個同學張桂卿都在屋裏,我們剛吃完飯。”

邊雪山有些意外地“哦”了一聲後,接著就鳥了呱唧地進屋了,就像一條很有主見的野狼進入了自己曾經用尿液標示過主權的地盤一樣。同時,出於雄性動物的原始本能他還對進入此地的陌生男性格外敏感,在還未見到桂卿的時候他的眼神裏就已經充滿了強烈的敵意,盡管這份敵意已經被它的主人刻意壓製和掩飾了不少,他也是應該懂禮貌的。

桂卿憑借著突如其來的超強第六感隱隱地嗅到了一絲極不友好的特別氣息。他知道狼來了,而且這頭戰鬥力很強的狼應該在這個家裏釋放過自己的尿液用來宣示這是他的專屬領地。他想,女朋友所謂的家從來在男朋友眼裏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似乎比教堂還要莊嚴肅穆一萬倍,但那都是在沒得到女朋友之前,特別是在沒得到女朋友妙曼的身體之前才有的事情。而在此後,在某些自以為比較強悍的侵略者眼裏也就隻剩下“不過如此”的意思了。凡事不過如此,得到就不值錢了,得不到的都是好的。

桂卿此前喝了一大罐啤酒,因而現在隱隱也有些尿意,可就算是憋得再難受他也不能在白郡家上廁所,因為這是極不禮貌的,他還沒和人家熟悉到那個程度,他離做狼的水平還差得遠著呢。

邊雪山進屋後用淩利的眼睛快速地掃了一眼桂卿,甚至都不願意多停留一秒鍾,接著就把冷冷的目光對準了曉櫻,他在勉強地說了句“呦,你來了”之後便又自言自語道:“夏天都過去了,怎麼天還這麼熱,真受不了,幸虧我是騎摩托車來的,不然可就麻煩了。”

桂卿原本是留心盯著邊雪山,等對方的眼睛一看過來便立即和對方打招呼並攀談的,可惜人家壓根就沒給他留時間和機會,他不禁有些反感和鬱悶,覺得對方未免過於搖騷了,但是此刻他又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滿和厭煩來,於是就變得更加反感和鬱悶了。互相看不順眼的人之間相處起來就是這樣,哪怕是第一次碰見這種局麵。

“雪山,這位就是張桂卿,”白郡等曉櫻答應完之後便對邊雪山道,“在縣水利局上班,我剛才已經說過了。”

“其實咱們都是一級的同學,”她見邊雪山依然毫無反應,便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接著強調道,同時把內心高漲起來的不滿又往下壓了壓,想擠出其中的水分,“桂卿和我,還有曉櫻,都是高一時的同班同學,隻是文理分科後,桂卿去了理科班,我們去了文科班……”

桂卿覺得白郡後邊的話實在有點多餘,既然邊雪山心裏和臉上都沒有什麼禮貌性的反應,說明人家根本就不在意他這個人,白郡又何必再替他多說話呢?搞得好像他非得拿著自己的熱臉去貼對方的冷屁股一樣,憑白無故地矮了幾分,想想真是沒意思得很,他又不指對方吃不指對方喝的。

“雪山也是咱同學,”白郡雖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作為中間人,特別是作為今天這個場合的主人,她還是要硬著頭皮把互相介紹的程序走完的,所以她轉過頭來對桂卿道,“和我一個學校一個專業畢業的,現在在交警隊上班——”

邊雪山仍然極不情願地點了點頭,然後他把臉硬硬地轉向桂卿,就像有人拿槍逼著他這樣做似的,要多立愣有多立愣。

“啊,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啊?”他懶洋洋地拖著長腔問道,大洞死眼的樣子雖然讓人感覺非常可惡,但是也許他自己覺得這樣說話顯得幽默風趣,很別具一格呢,“咱們是同學嗎?”

很明顯,邊雪山對白郡對他的介紹並不滿意,他滿以為她會說“這是我男朋友”,或者更幹脆一點說“這是我對象”,可是她並沒那樣介紹,而說他是她的同學,前邊還加了個很刺耳的“也”字,這讓他感覺極度不舒服。他心想:“我都睡完她了,她竟然還在這裏裝模作樣的,不願意痛痛快快地承認我和她的關係,真不知道她還有什麼望望頭,難道說到手的鴨子還能飛了嗎?煮熟的大米還能跑到別人鍋裏去嗎?”

麵對邊雪山不加掩飾的冷淡與傲慢,桂卿當然也有些惱火了,他感到邊雪山是在故意壓製和藐視他,而且做得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連演一下戲並適當地提高點難度係數都不願意。他以為,不在一個班的人互相之間沒印象也很正常,可是既然白郡已經著重介紹過了,這家夥還在那裏陰風陽氣地懷疑這事就有點不夠意思了。可是,他現在還不至於因為對方的粗鄙和無禮就直接不顧及人家的麵子從而表現出哪怕是一點不滿的情緒來,那不是他的處事風格,他覺得他應該表現得比對方稍微有頭腦一些才行。

其實作為旁觀者的曉櫻對眼前的情勢早就看不下去了,但是她並不打算挺身而出來適當地教訓或者提醒一下邊雪山,她隻是故作輕鬆地找個其他的話題繞開了邊雪山的這個疑問。

“飯後吃點水果美容又養顏,”她對白郡微笑道,“何阿姨剛才洗好的蘋果還沒撈著吃呢。白郡,我先下手了,啊。”

說罷,她就拿起了水果刀開始削起蘋果來。

白郡隨後從茶幾底下的抽屜裏又翻出另外一把陶瓷水果刀來,顯得有些賭氣。她把那把精致的小刀從精致的刀鞘裏抽出後,隨手便拿了一個又大又紅的蘋果也開始削起來。

“你上學的時候光顧著瘋玩了,”她邊削邊幽幽地說,不滿之意顯而易見,“哪有功夫關注其他的同學啊,何況還不是一個班的。再說了,就算是你有心關注別的同學,你關注的也都是些女同學,要不然你怎麼有那麼大的動力來我們文科班啊?還不是文科班美女多的原因嘛。”

邊雪山自顧自地坐在了白郡的旁邊,並沒有禮節性地讓桂卿坐下,甚至也讓一下的意思都沒有,他要把另類的個性堅持到底,似乎也不為別的,就為先前他已經這樣做了,他可不是個隨意改變主意的人。

“白郡,我能把你的話理解成因為咱們關係好,所以你才這麼褒貶我的嗎?”他梗了梗脖子並擴了擴胸,然後又翻了一下那個略顯厚重的單眼皮接著挑釁道,“就像打是親罵是愛一樣。”

桂卿見邊雪山坐下了,他就不再客氣也跟著坐下了,他坐在曉櫻一側,但是上身子離得比較遠,遠得有些誇張,然後冷冷地看著邊雪山和白郡在那裏暗暗地鬥法。再恩愛的男女有時候也會在外人麵前故意鬧分裂,那是另外一種風格的秀恩愛,他能理解此時邊雪山的心情。

“我那是褒貶嗎?”白郡微微地歎了一口氣後揶揄道,“我那是誇你啊,難道你聽不出來嗎?下雨知道往屋裏跑,分班的時候知道去文科班,這都是智商高、情商高、腦子好用的表現啊,難道不是嗎?”

“你以為我聽不出個好歹來啊?”邊雪山麵帶慍色地回道,戲越來越精彩了,因為主角開始投入更大的感情和精力了,“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啊?下雨天往外跑那是傻子或瘋子才幹的事,我既不傻,又不瘋,當然要往屋裏跑了。另外,去文科班又怎麼了?我天生就適合學文科,我打心眼裏就不喜歡學理科,這個也能怪我嗎?再說了,向日葵圍著太陽轉,我圍著你轉,領導走到哪裏我就跟到哪裏,這說明我是一片紅心向太陽嘛,又有什麼不好的?”

他大概被自己最後這句漂亮話給感動了,所以剛開始產生的怒氣竟然主動消除了不少,甚至都有點沾沾自喜的意思了。他覺得這個向日葵的比喻充分表明了一點,那就是他不愧是文科班混出來的,關鍵時刻他還是能拽幾帶彩的句子的。

“你白郡陰不陰、陽不陽、明裏暗裏地顯擺什麼呀?”桂卿細細地琢磨著,也許邊雪山心裏就是這麼認為的,“咱倆不都是上的專科嘛,誰又比誰強多少啊?要論起各方麵的情況來,我哪裏就比你差了?說到底你不就是地攤雜誌比我讀得多了點嗎?哼,那玩意能當飯吃嗎?你本事不大,小資情調倒不少!要不是看你那張爛臉長得比一般人俊點,我才懶得追你呢。”

邊雪山也許意識到了桂卿的猜測,因為再蠢的人也有偶爾精明的時候,何況他是在有一個不知道究竟扮演什麼角色的男同學活生生地坐在屋裏的情況下發現情況有些不對頭的。

終於,他拿出了一點男子漢本該具有的氣概和風度出來,就像一頭剛從深度睡眠中醒過來的狗熊一樣,對桂卿尷尬地笑道:“哦,我記起來了,你曾經和白郡通過信,是吧?”

桂卿覺得這家夥總算是良心發現了,知道和屋裏唯一的另外一個男性聊天了,這也算是亡羊補牢的形式之一吧。於是他便拿出十二分的精力來緩緩地回道:“白郡這樣的女生,我估計在你們係裏也應該是係花一級的人物,要是我猜得沒錯的話,和她通信的人應該不在少數吧?仰慕者眾,仰慕者眾啊,誰叫她那麼有魅力,人緣又那麼好的呢。”

“那是當然的了,”邊雪山大言不慚地說道,他確實有這個自我感覺良好的資格,因為白郡確實是個珍品,這倒不是因為他對自己的認識還不夠,“上學的時候白郡哪個星期都能收到不少信件,全國各地的都有。你不知道,文科班的那幫子同學最喜歡互相寫信玩了,這樣既能加強友誼又能鍛煉寫作能力,說不定順便還能談個戀愛呢,你說他們何樂而不為啊?”

言畢,他為自己又使用了一個好詞而笑了。

“可惜我沒去上大學,”曉櫻此時趁機說道,雖是用的是惋惜的聲調,話裏卻沒有惋惜之意,“不然我也能和你們一樣沒事和同學寫寫信什麼的鍛煉鍛煉文筆了。不過我相信,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和目的,想和白郡交往的人一定不少,這幾乎是毋庸置疑的問題。”

“行了,行了,恁都饒了我吧。”白郡討饒道,所謂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她必須得及時把握住刹車的機會,“曉櫻,蘋果都堵不住你的嘴,是吧?那個,你削好了嗎?削好你就自己吃吧,把那個大蘋果吃完後,補補腦子再說話,OK?”

說著,她把手裏剛剛削好的蘋果遞給了桂卿。

此時,邊雪山恰好已經伸出手想去接那個削完的蘋果了,他滿以為白郡會把那個蘋果遞給他的。他見伸手接到蘋果的人竟然是桂卿,不由得愕然了一下,連忙把伸長的手又縮回去,並尷尬萬分而又極不服氣地嘲弄自己道:“我還覺著是給我的呢。”

“白郡,”他很快就想出來應對之策,“你遞蘋果之前也不說一聲,到底是想給誰的,弄得我都誤會了。”

桂卿忽如其來地臉紅了一下,他也沒想到白郡會把蘋果遞給自己,而且經邊雪山這麼直白地一說,他頓時覺得自己好像犯了什麼天大的錯誤似的,很有些自責和不安起來,他並不想夾在中間受拿扭。

“桂卿你嚐嚐吧,”白郡如同桂卿肚子裏的蛔蟲一般及時地知曉了他的真實感受,於是接著客氣道,“正宗的煙台蘋果,酸甜可口不膩人,剛才曉櫻也說了,吃了它美容又養顏。”

“雪山,你難道不明白嗎?”然後,她又拿起另外一個蘋果開始削起來,這次她削得就沒前邊那麼仔細和用心了,同時她嘴裏還小聲地嘀咕道,“越是先不給誰蘋果,越是說明我和誰的關係近啊,難道這一點還要我來提示你嗎?你們家吃東西的時候,難道不是先盡著客人吃嗎?這應該是最起碼的禮貌吧?”

邊雪山頓時覺得白郡有些太過分了,不該當著外人的麵訓導他這麼大一個老爺們,因此心裏煩得要命,也恨得要命,這更加強化了他一開始進家時就倉促形成的各種不良印象,這些印象讓他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他以為,今天就是發生天大的事,責任也不在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