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01c�_!2�從青雲縣到北埠市坐火車也就是三個小時左右。不到9點桂卿就下了路過省城的火車,在接近十點時他就趕到了醫院,同時按照電話裏的約定桂芹也在那個點往醫院裏趕。桂卿比桂芹早到了那麼一會兒,因此在姐姐來之前他已經大體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和弟弟的具體傷情。到底都是地天立地的男子漢,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哥哥和弟弟一樣都沒把弟弟這次受傷住院太當回事。在互相通報完雙方近期的基本情況之後,他們哥倆甚至開玩笑般地合計起怎麼繼續把弟弟的生意搞大的事了。等桂芹來到病房看到她的兩個弟弟嘻嘻哈哈的像沒事人一樣在那裏談笑風生的時候,她真是有點哭笑不得,同時心裏又覺得非常溫暖。
本來桂芹想著一進門的時候她會神色肅穆地問一聲“弟弟你來了”,而桂卿也應該麵色凝重地回一句“姐,我來看看弟弟了”,然後再關切地聊起最近雙方的情況。結果倒好,她意外地看到這兩個寶貝弟弟居然一點都沒把小弟挨打受傷和住院動手術當回事,這種情形迅速激發了她的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態度。
“他們才比我小兩歲,難道我們姐弟之間就已經出現傳說中的代溝了嗎?”她一邊兀自這樣想著,一邊麵帶微笑地看著她兩個可愛的弟弟並和他們打招呼說話,剛進門時心裏出現的那一點意外和吃驚之意早就煙消雲散了,“怎麼看同樣一個問題的態度竟有如此大的差異?唉,他們到底是年輕啊,什麼事都會本能地往好的方麵想。也許是我平時過得有點太憂鬱了,或者遇事想得太多了,唯恐別人對我有什麼不好的看法,就怕事情辦得不周全,有什麼讓人笑話的瑕疵。其實仔細想想我確實活得比他們哥倆要累,整天考慮這個考慮那個的。”
桂卿因為並不經常見到姐姐,所以對姐姐感到格外親切,其實他並不知道即使同在北埠市工作和生活,桂明和姐姐也不是經常見麵的。自從姐姐結婚後桂明自覺不自覺地就把姐姐當成了外人,當成了姐夫世林的人,而他所不能體味的是姐姐卻始終把他和桂卿當成自己的弟弟。桂明和姐夫世林的感情並不深厚,他一直感覺他和他之間有隔閡,有距離,這種天然的不親近也在無形當中拉遠了他和姐姐之間的聯係。
“如果我有權力給姐姐挑選丈夫的話,我一定不會選中徐世林這家夥的,盡管他表麵上好像沒有任何明顯的缺點和毛病,但是我能肯定他是一個想當乏味和無趣的人,他其實根本就配不上我的姐姐。”桂明經常抑製不住地這樣想,雖然這已經明顯超越了他日常的思考範疇和水平。他似乎也明白如果姐姐知道他心裏這種想法的話,一定會狠狠地教訓他一頓並會半真半假地說他:“你懂什麼呀,小毛孩子不要跟著瞎胡猜,婚姻生活過得好不好那都是大人的事情。另外,哎,別忘了管好你自己,好好給我找一個好兄弟媳婦那才是正經事呢。”
他這個典型的細中有粗的人之所以會這樣想,是因為最近他經常像三叔一樣吟唱一首兒歌玩:“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裏,我問燕子為啥來,燕子說,先管好你自己……”
“姐夫還不知道這事吧?” 桂卿開口問道,他習慣於跳出事情本身看事情,因而思路就顯得有些特別,好像與這個世界有點格格不入的意思,盡管他主觀上並不想這樣,不過這確實是他一貫的特長。
“他現在還不知道,”桂芹迅即回道,雖然腦子裏想了很多,嘴上說的卻很少,“我還沒告訴他呢,我不想隨隨便便給他添心事,再說最近他也挺忙的,天天晚上都忙到黑天半夜的,另外這事也不是很嚴重,我打算到我這裏就打住。”
“不說就對了,”桂明突然插話道,像個明白人似的,仿佛天下大事都了然於胸,“上次麻煩他和徐伯伯我就很不好意思了,這次說什麼也不能再麻煩人家了,人情再小,也是要還的。”
“你看你,不麻煩就說不麻煩的話,”桂芹毫不客氣地譏笑道,這樣倒是顯得姐弟之間的感情更深了,“怎麼還扯出了‘人家’這兩個字啊?再說了,你姐夫他也不是外人啊!你姐姐我就更不是外人了,對不對?弟弟,你好好養足精神,什麼也不要多想,明天上午還要動手術呢。雖說這不是什麼大手術,但是也要認真對待,千萬不能大意了。”
“放心吧,我的老姐,”桂明真傻假能地笑道,真心希望自己能成為這個病房裏的開心源泉,“別把這事當個心事,這點小傷離心口遠著呢,根本就沒事,很快就會好的。我保證不出一個星期,我照樣能活蹦亂跳地去打籃球,你信吧?”
“吹死牛吧你,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沒有個把月的時間你別想去逞能。”桂卿再次善意地譏笑道。
“哎,對了,弟弟,黃汝來看你沒有?”桂明還想還擊,沒等開口呢,就聽桂芹問道,“她知道這事了嗎?”
桂明一下子就臉紅了,當著哥哥的麵被姐姐問到這個問題真有點讓他麵子上掛不住,而桂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仿佛提起黃汝這個未來的兄弟媳婦對治好小弟的腳傷有著巨大的不可代替的幫助一樣。
“人在受傷的時候愛情就是最好的特效藥。”桂芹主動和小弟開起了玩笑,這在桂卿和桂明哥倆看來著實有點罕見,因為他們此時還不能深刻理解她的心思。
其實為了弟弟們的幸福,她這個做姐姐的是可以付出很高代價的,開個玩笑提醒一下不過是小菜一碟罷了,根本不足掛齒,姐弟情深這四個字並不僅僅隻是四個字,其背後有著數不完的故事。
“她昨天來過一次了,並且在你們今天來之前她剛走沒多久。”桂明小聲回道,像做了世間最壞的一種賊一樣,同時又無限地幸福著,像世間最蠢的賊一樣。
有一個貼心的年輕女孩來醫院裏無微不至地照顧他,這的確不失為人生中的一樁大美事,盡管這個女孩在眾人眼裏不是多麼的漂亮,但是從滿足他小小虛榮心的角度來講她不僅是夠格的,甚至是綽綽有餘的,關於這一點,即便是從旁觀者薑寧的眼神裏也能看出來。
“哈哈,是嗎?”桂芹故意吃驚地疑問道,很有點心花怒放的意思,她也希望能給這個病房帶來春天般的溫暖,“我就猜到她會過來的,她可是個有心人。”
“好好珍惜吧,我的好兄弟!”她隨即又鼓勵道,算是一種極具熱情的慫恿和煽動,“不過桂卿你可是來晚了一步,沒能看到咱未來的兄弟媳婦長什麼樣,嗬嗬。”
她這回是真的開心了,因為她笑得那麼燦爛,那麼優雅,那麼富有感染力,以至於把病房內所有的人都影響透了,像是一場溫熱又及時的傾盆大雨從天而降,不放過雨層下麵的任何一個人。
桂明也異常尷尬地笑了,他不想在哥哥麵前談到女朋友的事情,為了掩飾自己的窘迫他稍微動了一下身子,這個舉動馬上讓他承受了很大的痛苦,他的尾椎照例又疼了,簡直像是用納鞋底的大洋針刺的一般。看著桂明切牙扭嘴的狼狽樣子,桂芹和桂卿趕緊去扶著他並讓他老實地趴著,不要隨便亂動。桂明隻好從命,他也不想在親人麵前表現得太狼狽,畢竟他姐弟三人中最要麵子的人。
“隻要是你認可的人,那肯定是一流的,”為了減輕桂明肌體上的疼痛,桂卿非常罕見地對桂芹笑道,“我不用親眼看見就能估計個差不多。再說了,作為哥哥,盡管我們倆是雙胞胎,我覺得我還是不要太關注兄弟媳婦的比較好,是吧,俺姐唻?”
“咱們姐弟兩人當中,”他如實笑道,“恐怕我是最不適合對那個誰進行評論的人。”
“哎呦,大弟啊,想不到你的思想還挺封建的嘛,”桂芹笑得快要接不上氣了,她稍微喘息了一下後接話道,“腦子裏居然有這麼多的條條框框。行,不錯,這樣也好,當哥的就得有個當哥的樣子嘛。”
“就像我,作為一個模範大姐姐,”她用素骨凝冰的手指了指自己後又指了指桂明,順著剛才的思路繼續爽朗地笑道,“既然咱爸媽離得遠,管不了你,那我就得切實擔負起姐姐的重任來,好好地照顧你,包括你找女朋友的事,我都得責無旁貸地來操這個心,對吧?”
談到找女朋友的事情姐弟三人都笑了。
此時,病房裏的氣氛已經很是融洽和歡快了,這股熱鬧的氣氛甚至都飄出了病房並逸散到了外麵的走廊裏。大家正嘻嘻哈哈地說著呢,就見病房門口悄然走近一個外表十分精致的年輕女人,桂明因為是身子向裏斜躺在病床上的所以沒看見來人是誰,而桂芹和桂卿因為搞不準來人是看望桂明的還是看望同病房裏那個女孩的,所以也僅僅是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看了一眼對方而已,既不十分冷漠也不過分熱情。
來人正是薛薇,她眼見桂明的床前圍著兩個與他年齡相當的人,估計和桂明非親即友,所以她不禁猶豫了一下。她原想等他們走了之後再進來的,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沒什麼必要,因此就把心一橫,大大方方地走了進來,並且麵帶笑容,風采照人,好像心中無事。
“嗨,桂明,今天你感覺怎麼樣了?”她很自信地衝桂芹和桂卿點了點頭,然後非常友好地對著桂明問候道,“公司的同事都問起你了,他們還說抽空要來看看你呢。”
桂芹和桂卿姐弟倆一看這個陣勢就明白了,感情這是桂明的女同事啊,於是桂芹連忙把桂明床前唯一的一把陪護人坐的椅子讓出來,並招呼著薛薇坐下。此時桂明已然窘迫多時了,從他看見薛薇進屋來,到薛薇穩定下來有時間問候他,然後再到薛薇和桂芹互相推讓著不肯坐下,他感覺這一小會的時間比過了一個世紀都長。
“這位是我的同事,薛薇,”桂明竭力控製住內心的激動和不安,然後給雙方做了簡短的介紹,他以為隻要嘴裏有話可說,就能適當地抵禦住心裏那份難纏的慌張,“我們同在公司財務部工作。”
“哦,這個是我的姐姐桂芹,這個是我哥哥桂卿。”他又道。
桂芹和薛薇一邊彼此非常欣賞和羨慕地對看著,一邊親熱和善地握了握手,還說了些極其得體的客套話。桂卿站在姐姐身後也衝薛薇笑盈盈地點了點頭,感覺心情非常好,就像五月晴朗的天空一樣。
桂芹和桂卿姐弟倆對桂明的這位美女同事非常滿意,所有的直觀感受都很好,而薛薇這邊對桂明的姐姐和哥哥的印象也特別好。桂明看到此情此景心中的不安方才去了一大半。他相信聰明的人之間一定會和諧相處的,而不會像一群糊裏糊塗的刺蝟那樣互相紮刺和傷害的。
“哎,薛薇,你沒把我住院這事告訴公司的同事吧?”在剛才突發的麵熱耳紅之狀逐漸褪去之後桂明方才品味出了剛才薛薇問話當中的弦外之意,於是便對她直接嚷嚷道,倒是顯得自己性格很豪爽,而其實卻未必如此,隻是他自己不太明白這個道道罷了,“我可不想驚擾了大家,我這麼一點小毛病,略微休息幾天就好了,可不能弄得盡人皆知,那樣就不好了,你說是吧?”
“你就放心吧,我不會那麼疏忽大意的,”薛薇隻是非常禮貌地嫣然一笑,簡直是燦若菊花、豔若桃李,隻聽她柔聲細語地回道,“我肯定會替你在領導和同事麵前打圓場的,我的保密意識還是很強的,並不比你差多少啊。這次呢,我隻是代表我個人來的,並不代表領導和同事們,等你需要的時候我想他們肯定會組團來看你的。”
這個時候的她忽然調皮得像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一樣,因為她覺得桂芹既然是一個柔和體貼、善解人意、大度開朗的妙人兒,那麼她在在這樣一個高情商的人麵前顯露自己的真情和本性應該是明智之舉,弄巧成拙的事她還是不要幹了。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因為桂芹很快就在心底確認了她人品的高潔和性情的嫻雅。甚至有那麼幾秒鍾桂芹居然想到了如果她是個未婚女孩就好了,那麼她和弟弟桂明絕對是珠聯璧合、天造地設的一對。
“至於黃汝嘛,她隻能勝在品性和才華上了,”桂芹心中如此默念著,她頭腦中的理性之光再一次照亮了頭上的整個天空,“當然了,還有她的家勢等其他的因素,希望我的眼光不會誤了親愛的弟弟。”
薛薇一見如故地和他們姐弟三人聊了一會兒之後就隱隱流露出來要走的意思。桂芹非常聰明,她抽空給桂卿使了個眼色要他出去溜達一會,然後她自己很巧妙地找了個借口去和同病房的那位小姑娘聊了起來,並且故意把聲音提高到有些吵人的程度,以幫助掩飾桂明和薛薇的密切交談聲。
“能有一個這樣聰明美麗的好姐姐真是桂明的幸運啊!”薛薇不得不心領神會地接受了桂芹的這個善意舉動,恍惚間她有了一種如沐春風的美好感覺,她愉快地想道,“還有他的那個雙胞胎哥哥,雖然從我進來到他出去,他一直都沒說什麼話,但是能夠看得出來他顯然也是一個有素質有涵養的人,而且生得也挺好,隻是性格上好像比桂明稍微內向一點……”
“啊,多好的三姐弟啊,真令人羨慕不已。”她歎道。
薛薇和桂明的交談聲明明桂芹是可以聽到的,但是薛薇卻一點都不擔心被聽到,因為她相信桂芹會選擇性地不聽,能聽而不聽是一種崇高的境界,正如能說而不說和能做而不做一樣。她輕鬆地看見沒用幾分鍾的功夫桂芹就已經和那個叫薑寧的女孩相談甚歡了,彼此大有相見恨晚和難舍難分的意思。能讓一個陌生人特別是陌生的同性迅速地喜歡上自己,這確實是一種難得的本事,她禁不住對桂芹更加刮目相看了。
“如果我是男的,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愛上她,”薛薇再次由衷地歎道,並且體驗到了一種別樣輕盈的心情,“就算我是女的,我也難以抑製住喜歡她的衝動,這個人精啊。”
桂明注意到了薛薇的神情,他會心地笑了。他感謝老姐給他帶來的光環效應,這無疑極大地增加了他的光輝和榮耀,特別是在薛薇麵前,他是非常在乎薛薇對他的感受的。
病房裏的人個個都滿麵春風的談興正濃呢,在病房外的走廊裏溜達著玩的桂卿卻發現了一個叫他疑竇叢生、迷惑不解的事情。當他剛走出病房的時候突然意外地發現一個形跡可疑的男人正從屋門口匆忙轉身而去,那個神情姿態和動作表情一看就是剛才正在門口偷聽或者偷看的意思,正人君子或胸懷坦蕩的人一定不是這個樣子。
“這個匆忙逃走的人究竟是誰呢?”他稍微愣了一會,心裏遂泛起了大麵積的疑問,“他為什麼要鬼鬼祟祟地來這裏打探?難道是個吃慣醫院這碗飯的小偷?看著好像又不是……”
那個人約莫三十歲上下的年紀,一身鬆鬆垮垮、狸花狗造的休閑裝打扮,頭上還罩著個不倫不類的白色布藝的太陽帽,帽簷故意壓得很低,與周圍亮堂堂的環境極不相稱,仿佛剛從深不可測的幽冥世界過來一般。桂卿雖心存疑惑但是又不能直白地盯著那人看,遂在病房門口隨意地踱起步子來,同時繼續留意觀察那人的舉動。那人見桂卿並未特別注意他,看來是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問題,就假意裝作等人的樣子在護士站附近盤桓起來,一副吊兒郎當卻又滿腹狐疑的鬼樣子。
待了不長不短一會子功夫,桂卿聽得病房裏傳來薛薇起身告別的動靜,遂往病房門口走去以便和客人道別。他抬步之餘用眼又仔細瞟了一下剛才那個人,隻見那家夥在聽見這邊的動靜之後立馬就轉身往電梯口跑去,仿佛真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偷事一般,看來這家夥的耳朵一定非常好使,和條日本純種警犬似的。桂卿猜測這個人要麼是來探聽桂明住院情況的,要麼是來跟蹤裏薛薇或者桂芹的。當桂芹喜了話聲地送薛薇出來的時候,那個賊頭賊腦的家夥已經在走廊裏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桂卿熱情地和薛薇道別,感謝她來看望弟弟,桂芹則把她親自送到電梯口才折回身來。姐弟倆重又回到病房一起向桂明感慨薛薇的美麗大方和聰明伶俐,桂明則又微微臉紅起來,仿佛受誇獎的人不是薛薇而是他本人,同時他又根本承受不起這種恰如其分的誇獎一樣。
桂卿本想說起剛才在走廊看的可疑情況,可是又覺得在姐姐麵前說起這事有些不方便,遂暫時把此事壓在心底。在姐姐和弟弟說話的空他他又悄然踱到窗前打算往外觀察一下,看看能不能繼續看到剛才那個人。沒多久他還真又發現了那個人,那家夥果然在跟蹤薛薇,而且跟蹤的狀態非常明顯,因為他是從高處觀察的,所以一切都看得非常清楚。
“如果這種人去做特工也未免太不合格了,他一點都不會掩飾自己。”他嘲笑著想,覺得對方可真是個表裏如一的人。
很快,姐弟三人就商量妥當,桂芹把桂卿帶來的東西帶回家,中午和下午由桂卿留下來陪護。桂芹特別熱情地和薑寧打完招呼後就離開了醫院,如同一隻美麗異常的大小適中的蝴蝶離開了開滿鮮花的大花園一般,隻留下滿屋的異香和燦爛春光,盡管她今天穿得很是素雅簡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