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天下本無事(2)(1 / 3)

“照你這麼說,那就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忠良聽著聽著都有些著急了,於是張嘴就問起來,“就隻能眼睜睜地在家裏幹坐著,等著人家來打恁一家人嗎?”

“哎,對了,恁兩家打架的時候,你當時幹熊去了?”與此同時他終於也想到了另一個問題,“你怎麼沒幫著打啊?再怎麼說,你也是一個好勞動力,也是個不容忽視的角色啊。”

“我當時肯定沒在家呀,你說我要是在家的話,還能發生這些煩人的爛事嗎?”桂卿搖頭解釋道,“忍氣吞聲,忍氣吞聲,隻有忍氣才能吞聲(生),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不管人家有沒有冤枉俺爹,”他又進一步講道,“這個事要是我來處理的話,我說什麼也不會和他們發生正麵衝突的。就是去和他們講理,我要是一看情況不對,肯定也不會當場動手的。我就是這樣的人,人家就是騎在我脖子上拉屎,我也能做到巋然不動,這個不是我吹。”

“唉,大家要都像你這樣,”忠良由衷地歎道,心中也是若有所思的意思,“天下早就太平了,隻可惜不是。”

“咱管不了別人,還管不好自己嗎?”桂卿道。

“對,修行就得從自我做起,”忠良附和道,好像轉瞬間也明白了許多道理,“平時少惹事,少生非。”

“唉,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啊!”桂卿也是由衷地歎道,他也不單單是指這一件事,“有多少事,本來都是沒事的事,忍一忍就過去了,讓一讓就平息了,結果呢,唉!”

“行了,這個事你也別在心裏過於責怪恁弟弟了,”忠良趕緊又勸道,他正是一番好意,桂卿也感受到了,“說句難聽話,這個事要是擱我身上,說不定我比他做得還差勁呢,我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

“話雖這樣說,”桂卿道,“不過我還是不能原諒他。就算人家罵的話再難聽,再不入路,他也不該先動手打人呀。因為他這一動手,他就已經不占理了,無論走到哪裏他都被動,你說是吧?”

“嗯,那肯定沒錯。”忠良道。

“不過事已經惹起來了,”桂卿道,“躲也躲不過的,那就隻能選擇去麵對了。然後俺娘知道對方喊來一大群小痞子的情況之後,直接就出去找他們了,這比坐在家裏等著人家打上門來多少要強些。”

“那嬸子肯定吃虧了。”忠良道。

“最後肯定是這樣的結果呀,”桂卿又是一臉悲涼地說道,心裏其實已經難過得無以複加了,他都不想再說這個事了,“俺娘心裏肯定也明白的,她出去就是去吃虧的,她這是用一個人的危險去換全家人的安全的,要不然還能怎麼著啊?”

“唉,恁弟弟這個人頭腦確實太簡單了!”忠良低頭非常惋惜地歎道,然後又抬臉問起來,“那嬸子最後怎麼樣了,傷得厲害嗎?”

“她傷得倒不是很厲害,”桂卿因為怕在忠良麵前丟人,所以就有意地把母親的傷情說小了,其實她傷得並不輕,“就是左手有一個手指頭被秦超這孩子的媳婦給咬掉一大塊肉,然後頭皮上被秦超的娘揪掉一大塊頭發,連著點頭皮。”

“那還叫傷得不厲害?”忠良驚訝道,很是心疼和關切的樣子,讓桂卿頗為感動,“誰要是敢這樣打俺媽,我一定拿刀子弄死他,我才不管什麼三七二十一的呢。”

桂卿無語,心緒很不好。

“那幫小痞子呢,他們就沒動手嗎?”忠良又問。

“好在那幫小痞子到底也沒參加進來,”桂卿頗顯無味地回道,心裏覺得更加難受,比當時的情況還難受,“他們應該是覺得一大群人打一個農村婦女顯得不好看,要不然就是怕真弄出人命來不好收場。”

“哼,也是。”忠良點頭歎道,又自飲了一杯。

“當時我還沒趕回家呢,”桂卿換了個語氣說道,猶如用磁帶聽歌的時候抽空按了一下暫停鍵,然後又繼續播放起來,“在電話裏我一聽說這個情況,知道俺娘被人打了,我的心裏就稍微好受點了,就不像剛開始那麼擔心了。

“這是什麼意思?”忠良皺眉問道。

“這個事我是這樣看的,”桂卿緩緩地解釋道,就知道忠良沒弄清楚其中的意思,“他們既然把俺娘給打傷了,別管怎麼說,至少他們心裏憋著的那口惡氣暫時先放出來了,那樣的話,至少我們這邊臨時先不用擔心他們的報複了,對吧?”

忠良不語,並未直接點頭。

“至於這個事以後怎麼發展,”桂卿轉而又道,“多多少少已經有個緩衝的餘地了,也不至於立馬就惡化下去。

“嗯,你說得對,”忠良讚同道,他的腦子終於轉過來了,“要是嬸子不出麵和他們接觸,後邊還不知道會怎麼著呢,其後果誰都難以預料。所以說,要是這麼看來的話,嬸子受點傷也是值的。”

“要不人家就說了,吃虧是福,吃虧是福,”桂卿雖然如此自我安慰道,但是語氣中還是難免有點酸酸的味道,他也明白這不過就是一廂情願式的自欺欺人的舉動罷了,“隻有我們這邊實實在在地吃虧了,受罪了,他們那邊才有可能心裏平衡一下,才有可能暫時不來找我們家的事,我們才有可能從長計議,慢慢地想想辦法來化解這個事。”

“看來還是你想得多呀。”忠良道。

“後來等俺娘和他們撕扯完了,”桂卿講道,“正好我也趕到家了,我就直接打了那個電話和急救電話,一邊想著得告訴人家一聲,一邊準備送俺娘到醫院去包紮處理一下。”

“那他們原來沒報嗎?”忠良問。

“肯定報了啊,要不然秦超這孩子怎麼去的醫院?”桂卿解釋道,“我報的目的就是要留下證據,至少以後的事在所裏和醫院那邊都是明的,別到時候又說不清道不明的,再次吃了虧。”

“那人家去了嗎?”忠良又伸著頭問。

“你聽我說呀,”桂卿繼續滿足著忠良的那份好奇心,同時也借此宣泄著自己心中積鬱已久的壞情緒,“通過這次的行動我才明白,有些事真不是咱想象的那樣,也不是電視裏演的那樣。我把當時的情況和人家一說,人家直接就反問我,下午我們不是安排人去了嗎?你現在還打什麼電話的?我說這不是傍黑晚又打起來了嘛。然後人家就直接很不耐煩地問我,又打成什麼樣了,這回出人命了嗎?我說沒有啊,就是有人受傷了,我就是打電話把這個情況反映給你們,這樣至少也有個記錄。結果那邊劈頭蓋臉地就咋呼起來了,就和吃槍藥了一樣,人家就問了,你們打一百回架,難道我們也要去一百回嗎?”

忠良哈哈大笑了起來,他也沒聽說過這種情況。

“然後人家直接又問我,你自己說吧,你想怎麼著啊?”桂卿稍顯委屈和不解地講道,“對方這麼一問,搞得我好像個農村的神經病似的,又好像我這個人有多難纏或者多立愣一樣,弄得我心裏很無味,其實我打電話的目的也不是這個意思啊!”

“這是說的什麼話呀?”忠良義憤填膺地說道,想來他也沒怎麼打過這種電話,因而隻能是酒後瞎議論而已,“你打電話的目的肯定是想尋求幫助的,或者是想讓他們知道這個事,他們竟然問你想怎麼樣,那讓你怎麼回答呀?”

“就是呀。”桂卿道。

“再說了,這些人處理此類問題的經驗應該比咱們豐富多了,人家什麼事沒見過呀?”忠良又幫親不幫理地打抱不平道,竟然有模有樣地開始主持起人間正義了,“咱平常老百姓多少年也打不了一回這樣的電話,所以這兩者之間根本就不對等,對方這樣反問你又有什麼意思?這樣又能解決什麼實際問題?”

“首先一條,”他道,“對方的這個態度和語氣就不對嘛。”

“就是呀,所以我一開始也是這樣想的,”桂卿頗感委屈和氣憤地說道,心裏很是感激忠良的仗義執言,雖然對方這樣說也沒什麼實際的用處,“原來我還以為人家都多熱情,多替大夥考慮呢,其實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

“想象中的事和現實中的事不是一回事。”忠良笑道。

“正是如此,”桂卿立馬回道,在得到恰當的理解之後他的心情變得好多了,說話也有點人間煙火氣息了,“然後我就和和氣氣地給人家說了,我不想怎麼著,我打電話的意思就是給你們說這個事。打不打這個電話是我的事,至於到底來不來是你們的事。”

忠良隻是點頭笑笑,這非常難得。

“然後那邊就說了,”桂卿微笑著講道,“行了,行了,我們知道了,然後就把掛電話了,也沒說來,也沒說不來。”

“其實呀,人家肯定也是嫌麻煩才這樣的,”忠良煞有介事地分析並研判道,就像個拿著特貼的極為標準和正宗的專業人士一樣,“反正又沒出人命,就是農村人吃飽了撐的打個閑架而已,人家才懶得往恁莊上那個小山溝裏來呢。再說了,下午人家都安排人來過一回了,你想想人家還想費那個勁再跑第二趟嗎?”

“這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教訓,”桂卿有些偏激和愚蠢地說道,這一刻他就是一個典型的農村肉頭孩子,一點也不靈活和明智,“關鍵時刻還得靠自己,指望外人誰都沒用。”

忠良隻是“唉”了一聲。

“然後第二天我緊接著就買東西到醫院去看望秦超了,”見忠良不發聲,桂卿又道,“他當時不是被救護車拉走了嘛。”

“你還去看他?”忠良道,他的眼睜得比牛蛋還大。

“對,就得當孫子去看他,這是爭取主動,明白嗎?”桂卿帶著些許自以為是和自我陶醉的神情解釋道,“我得盡量減少不必要的障礙和麻煩,為後來徹底解決這個矛盾打下一定的基礎。你別管這個事怨誰,最後誰的責任大,我都得去醫院看他,至少在外觀上來講,這說明我們這邊是講究的,是沒輸掉這個大理的,而且確實是本著大事化小和小事化了的心態來處理這個事的。”

“嗯——”忠良若有所思地點頭道。

“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態度問題,”桂卿更進一步地表明道,“而且人家最後處理這個事的時候也得考慮這個情況。另外去醫院的時候,我也把好話都給說盡了,該賠不是的賠不是,該道歉的道歉,無論他們說什麼難聽的話我都聽著,我既不和他們打,也不和他們罵,我就隻拿好話供著他們,捧著他們,這還能有什麼錯呢?”

“他們那邊肯定不會想著去看嬸子的。”忠良撇嘴道。

“那是當然的了,”桂卿又努力用十分開明的語氣說道,竭力裝出一副高風亮節的樣子來,盡管他內心深處並不是多想演戲,“他們說不定還以為是我們這邊自己覺得理虧,或者是感覺害怕了,所以才去看望那孩子的呢。”

“很有可能!”忠良道。

“其實呢,”桂卿接著道,“就是我們這邊占理,我們也得去看望一下人家,因為別管什麼事,咱都得先把握住主動權,這樣才有可能,當然也不一定啊,把雙方之間的冤仇給慢慢地化解掉。要不然的話,你說大家都是一個莊上的,整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我們總不能天天防著他們家吧?”

“那你們也能報複他們呀!”忠良聽後十分幼稚地說道,剛才的那點機靈勁不知道又跑哪去了,“什麼事都是對等的,他們給你們來陰的,你們就給他們來陰的,這年月誰怕誰呀。”

“我的哥哥唻,這世上狗能咬人,但是人卻不能反過來咬狗,你知道為什麼嗎?”桂卿自作聰明地笑著問道,“因為它是狗,它咬人肯定不犯法,而你是人,你咬狗就有可能犯法,明白嗎?”

忠良搖頭笑笑,是不理解,還是不認同?

“這就是為什麼千百年來好人始終幹不過壞人的真正原因所在,因為壞人他沒底線啊,他什麼絕戶事都能幹得出來啊,你好人能行嗎?”桂卿循循善誘地啟發道,竟然越說越在理了,“舉個極端的例子來說吧,壞人敢殺人,你敢殺人嗎?”

“這個還真不好說,”忠良故作深沉地笑道,一看他就是有意帶歪節奏的意思,“逼到那個份上了,好人也會幹惡事。”

“好吧,咱退一萬步講,就算你敢殺人,那壞人要是報複你的孩子的話,你也能報複他的孩子嗎?”桂卿問道,不知不覺中也陷入了抬杠的旋渦裏而不能自拔,“你肯定不能呀,因為你沒有壞人那麼殘忍,你也沒有壞人那麼壞,你幹什麼事都有底線。隻要你還有底線,你還有人性,你還有顧慮,那你就已經輸了,因為你玩不起。”

忠良意味深長地哼了一聲。

“壞人也就是仗著你玩不起,”桂卿又繼續慷慨激昂地講道,他是越講越興奮,越講越覺得自己講得對,“所以才敢在你麵前囂張的。另外,我一直都堅持認為,寧可讓我們去恨別人,也絕不能讓別人來恨我們。因為我們恨別人,我們能夠控製自己,約束自己,確保資金不去幹太出格的事,但是別人要是恨我們的話,我們永遠都不知道對方到底會幹出什麼壞事來,那我們就會一直處於一種難以把握和預測的危險當中,誰知道對方會在什麼時候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來報複我們呢?”

忠良點頭不語,開始有點心驚了。

“就像你剛才說的背後下手的問題,他們隨時可以給我們來陰的,但是我們被陰了之後,怎麼就能確定是他們幹的壞事呢?”桂卿問道,他當然也知道答案是什麼,“既然不能確定,那又怎麼去報複他們這些壞人呢?這種事總不能靠瞎猜吧,總不能去傷及無辜吧?”

“嗯,很有道理,”忠良略微沉思了一下,然後徹底地服氣道,看來桂卿的話他確實聽心去了,“經你這麼一說啊,有些事想想我也覺得後怕,看來以後我還不能那麼硬皮,那麼和別人惡打呢。”

“所以說,有時候弱就是強,強就是弱,”桂卿仔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後認真地總結道,“有的人屬於能而示之不能,有的人屬於不能卻硬要諞能,這裏邊的差距老大了……”

“哎呀,看來我以前真是有點太鋒芒畢露了,”忠良非常難得地謙虛道,一點酒意都沒帶,“幹什麼事都愣愣歪歪、莽莽撞撞的,也不懂得掩飾和偽裝一下,既沒有那麼多心眼子,也沒什麼技術含量。”

“有時候這個話吧,就看怎麼說了,”桂卿有感而發道,他現在並不是太在意忠良的思想變化,而是更看重自己思想上的逐漸成熟,“你現在能有這樣的認識也不晚啊,有句話叫朝聞道夕死可嘛,對吧?”

“然也,然也。”忠良笑道。

“當然了,”桂卿又略顯可笑地迂回道,他凡事都喜歡考慮到另外一個方麵,或者其他多種情況,這都是多年養成的舊習慣了,“我這可不是有意地要在你麵前諞能,或者忍不住要好為人師,我隻是把我經曆過這個事之後的真實感悟說出來,僅限於咱弟兄們之間私底下交流一下,好互相長個記性而已。”

“嗯,那是自然的了。”忠良笑道。

然後,兩人又喝了一杯。

“還有一個事,我一想起來就覺得吧,唉,真是沒法說,”趁忠良酒後不言語了,桂卿抽空又道,“當時俺弟弟和他們打完架之後,俺莊上原來那個當頭的,你猜他怎麼給俺爹說的吧?”

“哦,怎麼說的?”忠良抬眉瞪眼問道,就知道後邊也沒什麼好事,“他不會是趁機說什麼風涼話了吧?”

“哼,比風涼話還難聽!”桂卿忍痛講道,真真正正是心如刀絞,痛不欲生,無味得很,“那個家夥叫陳向輝,他勸俺爹說,二哥唻,你看看,你看看,這本來都是沒事的事,結果硬惹出一攤子事來。你說秦超他一個小熊孩子,他說是你不讓錄的,或者說不是你不讓錄的,那又有多大的區別呢?你都這麼大的年紀了,你說你和他個小熊孩子一般見識幹嘛呀?叫我說,你就當沒有這回事不就完了嘛……”

“哎,他※※※※※,這個老※※,老※※,世界上有他這樣勸人的嗎?”忠良聽後直接勃然大怒道,恨不能立馬趕到北攖村把陳向輝那廝給揍趴下,揍得滿地找牙,“這孩子,他這不是明擺著接著往俺叔身上潑髒水嗎?要是想不開的人聽他想※嘴這麼一說,那還不得當場窩囊死?他※※※※※,他這不是火上澆油,有意地使壞嗎?”

“這就是這些爛人可惡可恨的地方,”桂卿接過話來非常氣憤地說道,今天和忠良這家夥算是聊得比較投機了,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話語投機聊不夠啊,“外人表麵上看著他這是在勸人別生氣,別惹事,其實他是在煽風點火,有意地把事再給挑大。”

“他就是摸清了,也看透了俺爹這種人的性格脾氣,”他更加深入地分析道,也不是妄加揣測,“才故意說那個小陰風話的。噢,他※※※※※,那個小※※信口雌黃、血口噴人,把一盆子髒水硬往俺爹的身上潑,然後唐建英這個※※※一方麵不光明正大地找俺爹說開這個事,另一方麵還背地裏到處宣傳是俺爹不讓錄的像,所以才壞了他家的好事,最後俺弟弟感覺實在氣不過了才出麵替俺爹伸冤的,結果陳向輝這種千人※萬人揍的※※,居然還裝模作樣地借著勸架的機會指責俺爹做得不對,那個意思好像是說,因為俺爹不明白事理,不會靈活地處理事情,就喜歡和小熊孩子一般見識,所以才惹出後來這些爛事的,你說這事擱誰身上誰不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