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婆媳關係再度惡化(1 / 3)

七月的火理所當然地把人心都燒焦了,與此同時,一切有機物都會勢不可擋地在這個流火的時節裏傾向於變質和腐爛。此時,春英和尋柳這對婆媳之間的矛盾終於演化到了已然不可收拾的地步了,簡直就是形同水火,勢不兩立,絕對絕不可調和了。

“隻要恁娘在這裏,我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反正事也不大,你就看著辦吧。”尋柳有一回就這樣對著桂卿抱怨道,她的眼睛裏已經不再有什麼委屈的淚水和苟活著的想法了,有的隻是仇恨和絕望。

是嚴酷無情的現實生活把她硬生生地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潑婦,她曾經在他麵前這樣說過,他記得很清楚。

“你叫我怎麼辦呢?”他苦著臉說道。

他和她一人抱著一個孩子,春英恰好有事出去了。

“你怎麼辦那是你的事,我最後再給你說一遍,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你自己掂量著來吧!”她咬著牙回道,壓根就沒有商量的餘地。

“唉,怎麼就到這一步了呢?”他不住地感歎道,和個新晉升的神經病似的,同時把他自己都嚇著了,“怎麼就到這一步了呢?”

“就不能再忍一忍嗎?”他的嘴裏又反複地嘟囔著,看樣子確實有點魔怔了,“就不能再忍一忍嗎?”

“唉,有些事,我都是忍了又忍的,你就不能再忍一忍嗎?”他歎息著央求道,其實心裏是不抱什麼希望的。

“你能忍,我不能忍,我沒你那個本事。”她冷笑著譏諷道,如此倒是顯得她很實誠,也很心疼他,即她的丈夫。

“我知道,我知道,有些事確實是俺娘做得不對,因為再英明的老的也不是都全對的,”他有氣無力地繼續嘟囔道,例行公事一般沒有一點精氣神,就和死半截了差不多,他也不能確定自己究竟想要說些什麼,或者還能說些什麼,“不過呢,有些事——”

“你知道,你知道個屁!”她像個真正的農村潑婦一樣大聲地吼道,嚇得他渾身一激靈,“你的眼也不瞎,你也看見了,孩子一到她手裏就哭,一到她手裏就哭,也出奇了,你不覺得奇怪嗎?”

她終於著急了,一直緊繃著的負麵情緒也終於垮掉了,如雪崩了一般,讓他感覺很是駭然和迷糊。

“她還不至於會害孩子吧?”他道,這也是一種解釋。

“哼,我看難說!”她非常肯定地下了結論,然後又憤憤地說道,一副耿耿於懷的老樣子,“你還記得上回你看我實在是太辛苦,太累了,就對小清音說了句,乖孩子,等你長大了,好好地孝順孝順媽媽,好不好?結果恁娘當時怎麼堵你的嗎?”

“你不會忘了吧?”她忙又追加道。

“沒有。”他老實地回道,已然是英雄氣短了。

“她當時就板著個老臉說你,”不用她怎麼過於精確地描述,他也知道當時的難堪情景,因為這個事他也是牢牢地記在心裏了,為此他也是難過了很久,“我養你的時候也怪累的,也不容易,現在你長大了,我也沒見你怎麼孝順我,我也沒怎麼得你的濟呀。”

“你聽聽,你聽聽,她這是人說話嗎?”她繼續發飆道,“世界上有當親娘的和自己的兒子這麼計較的嗎?”

“她真是太奇葩了。”她又補充道。

“哎呀,你不要和她計較這些,”他毫無底氣地勸解著她,像是用一小團破舊的棉絮扔向殘忍歹毒的日本鬼子,要替那些在中日戰爭中悲慘死去的全體中國人報仇雪恨一般,“她就是那樣的人,有時候說話沒腦子,你又何必拿她的錯誤來懲罰你自己呢?”

同時在腦海裏,他又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他因為實在忍不住就打了幾個飽嗝,而被她硬生生地踢下床,不得不跑到客廳的沙發上去睡了大半夜的悲催事情。他覺得這個事要是反過來,他是絕對不會把她從床上趕走的,他連想都不會這樣想。

“母親不好,媳婦就好嗎?”一想到這個世界性的難題他也隻能嗬嗬了,也隻能報以無言的苦笑,卻不能告訴眼前人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他以為她是斷然理解不了他的真實想法的,“媳婦難道不是孩子的母親嗎?母親難道不曾是父親的媳婦嗎?”

他仿佛依稀看見了她將來的樣子,即她的後半生,那是他絕對不忍直視的,好在她今後隻有做丈母娘的命,而不是去當注定要被千萬個兒媳婦所唾棄和厭惡的諸多個老婆婆之中的一個,一種非常類似狼外婆的黑暗角色,一種悲慘無比的尷尬角色。

“我可以不和她計較,但是她憑什麼處處和我計較呢?”她憋著勁問道,看那樣子似乎想哭,但終究還是惱怒戰勝了悲傷,並沒有哭出來,因為女人記仇的能力從來都是不容小覷的,她當然也不例外,“不管我是什麼時候得罪的她,也不管是多小的事,她回頭總會找機會變本加厲地報複回來的,一樣都不少。”

“那些她報複我的事我現在都不想再提了,”她又言道,“因為一提起來我就難受得要死,我就活不下去了,一分鍾也活不下去了,你根本不知道這個味,比一頭撞死在南牆上還難受呢。”

“唉——”他無言以對了,真真的窩囊廢一個。

“以前,她經常半夜裏起來偷偷地洗澡,”她嘴裏繼續講述著,心裏的火氣也繼續發泄著,“也不開燈,也沒有點動靜,咱也不知道她因為什麼這樣。我當時還很小心地說過她一回,她當時連理我都沒理我,連看我一眼都沒看,後來還是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好像我說的話就和放屁一樣,一點用也沒有。”

“她到底是什麼意思啊?”她不解地講道,氣得嘴都打哆嗦了,“她又不說,她的眼就那麼白瞪白瞪的,你說氣人不氣人?”

“她後來好像改了呀?”罪孽深重的人如此說了一句。

“那是你後來又說了她一回,她才硬捏著鼻子改的,要不然的話她才不會理我呢,”她委屈地說道,順便也白了他一眼,“哼,我還不知道她的?”

“知道就好。”他無聊地嘟囔著。

“她拆骨頭換髓也就是那樣了。”她褒貶道。

“唉,對於這些生活細節上的小事,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免得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他說話和個人燈似的,不痛不癢的,在她看來就是這樣,沒點男人該有的擔當。

“什麼,小事?”她睜大眼睛特別認真地辯解道,最煩他這樣輕描淡寫、避重就輕地說話了,“小事也能惹出大事來,我告訴你吧。”

“你說說,她身上難道生蛆了,長痞了,幾乎天天都要洗澡,她就不怕洗死自己嗎?”她懷揣著幾乎都要泛濫成災的惡意咬牙咒罵道,也不在乎什麼名聲不名聲的了,“再說了,她在老家的時候,我從來也沒見她怎麼洗過澡呀,怎麼一到咱家就非得天天洗呢?”

“還有,我看著她那麼使勁地糟蹋咱家的熱水我就心疼得要命,難道咱家的水,咱家的電,不是花錢買的嗎?”她接著控訴道,也不管他的臉上還能不能掛得住,“平時我洗衣服都是用涼水洗的,我都不舍得用熱水洗,結果她連擺衣服都用熱水,你說她不是有意地作踐咱們嗎?我看她就是骨子裏拐咕,心眼子不正。”

“唉——”他還是無言以對。

“我牙刷子牙膏都給她買好好的,沒事的時候也提醒過她,讓她好好地刷刷牙,不然對小孩不好,結果怎麼樣?”尋柳又喋喋不休地嘟囔道,比從前在大街上說大鼓的藝人都能掰扯,“她還是想起來就在那裏裝模作樣地搗鼓幾下,想不起來就算了,嘴裏全是味味,熏得人都沒法和她接近。”

“你想想,大人還好說,小孩子怎麼受得了?”她接著說她的理,叫她的屈,訴她的苦,“那樣不傳染細菌嗎?而且那樣對小孩也確實不好呀,是吧?”

“還有,她還經常對著小孩吹口哨,”她喘口氣後繼續指責道,老婆婆身上那麼多的不是和錯誤,她都不知道先說哪個好了,“這個惡習更讓人受不了,我看著都覺得惡心。”

“你說男的吹口哨就吹吧,她一個農村老娘們吹什麼吹?”她厭惡至極地批判道,提起這個事來就想吐,“我看她整個就是一神經病!”

“噢,她也確實進神經病院治療了,我也沒冤枉她。”她又往自己嘴裏吐出來的話團裏插了這麼一句。

“光這個事我都說她多少遍了,”她迅速地回歸主題道,“就差給她板著臉正式地下通知了,結果她不光不聽,好像還有意地和我對著來,單在我跟前對著孩子吹,可把我給氣死了。”

“她這樣可不是一回兩回了,”她如實說道,那個樣子真是要多煩有多煩,“我給你講,我是真受不了她了,她就是故意地要憋我,要把我給憋死才算完……”

“這就是逆反心理,”桂卿的腦子現在可以有些理智了,於是便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對她解釋道,“就和處在叛逆期的小孩一樣,你不說可能還好些,你越說她就越給你反著來,你還不能嗆著她,還得小心翼翼地順著她,不然的話她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的。”

“不假點,你說得忒對了,”她終於聽到了所謂的公正之言,便忙不迭地回應道,語氣上也稍微變好了些,多少帶點女人味了,“你說她怎麼就那麼壞的呢?”

“我還真沒見過她這樣的人呢。”她又快嘴道。

“壞倒不至於,反正就是有點不大正常吧。”他折中道。

“行了,你別再護著了,這有什麼意思?”她冷笑道。

“我為什麼要護著她?”他麵帶不悅地說道,頗有大義滅親的意思,不然的話肯定要自找苦吃,“隻要你說的都是事實,都在理,我又有什麼可護的呢?”

“你是知道的,我從來都是幫理不幫親的,誰對我就向著誰。”他順便表白道,以示公允和客觀。

“原來洗刷間裏有兩把梳子,”她見不好反駁他什麼,便轉而控訴起別的罪狀了,反正這樣的罪狀多得數不勝數,“一把塑料的,一把木頭的,她每次都是摸起來哪個就用哪個,從來也不問問我,她該用哪個。後來我又買了一把新的塑料梳子,我的意思就是告訴她,讓她固定地用其中的一把,省得亂用,別人沒法區分。結果呢,她還是那個老樣子,還是摸起來哪把就用哪把,真是宇宙無敵了。”

“哎呀,她哪有你那麼多心眼子啊,你直接告訴她用哪把梳子不就行了嗎?”他開心地笑道,像是沒和閻春竹那個死娘們正式請假就偷著休息了一天似的,“你又何必和她使那個心思呢?”

“嗤,我才不直接對她說呢,”她賭氣道,也是仗著兩人是夫妻關係才這樣說的,“我就是要看看她到底有沒有悟性,喘不喘人氣。”

“得了吧,我看你這才是典型的沒事找事呢,”他又笑道,而且笑得比剛才還很舒心呢,“你明知道她是那樣的人,結果還用那種方法對待她,那就不怨她了。”

“那就是怨我嘍?”她斜楞著眼問道。

“三七二十四的故事你沒聽說過嗎?”他賣關子道。

“沒聽說過。”她嘿嘿一笑,回道。

他聽後直接心虛了,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沒聽說過,但是他仍然津津有味地講起了三七二十四的故事,講完之後還嫌不過癮,又接著講起了一個發生在孔子和子貢之間的故事,其實和剛才的例子反正都是一個意思:“有一天早上,孔子的弟子子貢在大院門口打掃衛生,這時候有個穿綠色衣服的人過來想要向孔子請教問題。子貢就對那個人說,你想請教什麼問題呢?我也許就能回答你。那個人就說,我想請教一下,一年當中有幾個季節呢?子貢就笑了,他說,這個問題我知道,一年有四個季節呀。那個人就說了,不對,你答錯了,一年隻有三個季節!然後子貢就和那個人爭論起來了,說一年就是四個季節。而那個人呢,始終就是認自己的死理,臉紅脖子粗地和子貢繼續爭論著。後來孔子聽到外邊的爭吵聲,就出來問子貢是怎麼回事,子貢就把這個事給他說了。孔子想了一會,然後就對那個人說,一年確實隻有三個季節。那個人一聽孔子都這麼說了,就笑著回去了。回過頭來子貢就問孔子,老師啊,一年明明是有四個季節的,你剛才為什麼非說有三個季節呢?孔子就笑著告訴他,剛才那個人穿著一身綠衣服,這說明他就是一隻田間的螞蚱。螞蚱春天生,秋天死,一生隻經曆過春、夏、秋這三個季節,他什麼時候見過冬天?所以呢,在他的腦子裏根本就沒有冬天這個概念。你說說,你跟這樣的人就是爭上三天三夜,又會有什麼結果呢?”

“噢,你這是變著法子說恁娘是一隻螞蚱啊,”尋柳放肆地咧開大嘴笑道,看起來無邪得要命,讓他愛恨交織,一時難以接受,“你這個不孝順的可憐孩子啊,真是什麼彎彎繞心眼子都有。”

“反正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桂卿又硬充明白先生煞有介事地擺起大道理來,“你心裏明白就行了,凡事不能太較真,尤其是當你和對方沒法進行有效溝通的時候,更應該這樣。”

“因為太較真的話,”他慢慢地琢磨著說道,盡量減少對她精神上的刺激,“你就會感覺人生很痛苦,很麻煩,最後就會得不償失,就會適得其反,所以有些事能糊弄就糊弄吧,夾著眼過唄。”

“其實過日子就是這樣,”他又像個自學成才的智者一樣總結道,“既真不得也假不得。”

“這話以前我就說過多少回了,你總是不愛聽。”隨後他又諞能道,在不知不覺間又惹她煩了。

說完這話,他仔細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並最後確定,他從小到大真正從父母那裏學習到的最實用的過日子招數就是糊弄,一切都是糊弄,糊弄到什麼程度就是什麼程度,根本不用管明天回腚朝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