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聲不響。他們這才明白,顏查散原來就是濟南王。

隻聽到風在水麵上刮過。

趙禎感情複雜地看了趙爵一眼。

趙爵臉色蒼白。

白玉堂歎了一口氣:“也許你太想登基了,你也許真想嚐一嚐登基的滋味。你登基之後,襄陽王必須消失,因為,你不想更多的人知道你是誰。於是,丁兆蘭被滅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了。說到這裏,大家應該知道,公孫先生一味要求包大人從東宮請出皇太後是為了什麼,皇太後已經重病在身,她拖著病體從東宮出來是為什麼,也許公孫先生是為了讓皇太後安慰一下有些不正常的皇上。但是你趙爵想到了,皇太後的出現,事情很快就會暴露。因為,天下沒有哪一個母親不認識自己的兒子,哪怕你們是雙胞胎。這是天意。也許你此時是真地厭倦了皇宮的事情,你突然發現當皇帝實在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你一天要事事關心,所以你不想幹了。當然,皇太後出現的時候,你也不可能幹下去了。但是這裏邊就有一個問題,你得救了,被你釋放的聖上,隻好赦了你的欺君之罪,因為皇太後不許可她的兒子們互相殺伐。所以,另一個交易也就形成了,你放棄了皇位,聖上也赦免你的罪過,而且這個罪過文武眾臣是不知道的。聖上隻用了抗旨不遵的十三天。這是怎麼樣的十三天呢?隻能說,你超過了賭期的最後時限。聖上也許懲罰你太輕微了一些,聖上的這前後三十三天是如何熬過來的呢?這個玩笑開得實在太過火了。”

白玉堂突然不願再說。他由於失血太多,臉色蒼白極了。

趙爵問:“你怎麼會知道濟南王的?”

白玉堂道:“三王斃命,本身就是一個彌天大謊。你給包大人設下這個圈套,包大人調動天下奇才來破這件案子。我們從頭至尾被你這個假皇上調動著。或者說,當我們像沒頭蒼蠅一樣亂飛亂撞時,你正在一旁偷偷樂呢。你已經準備好了,一個月的限期,你將要罷免包大人。”

趙禎的臉上露出苦笑。

白玉堂說:“包大人是聰明的,但無論包大人多麼聰明,他也不可能去懷疑皇上。皇上從始至終跟我們大家開了一個玩笑。但是在皇上不說出這隻是個玩笑之前,誰也不敢懷疑這是一個玩笑。”

趙爵有些惋惜地說:“白玉堂啊,這就是你的第二個謎底嗎?的確已經被你猜中。”

白玉堂看著趙爵:“也許還有第三個謎底。”

趙爵愣了:“第三個?”

眾人呆呆地看著白玉堂。他們現在隻有聽的興趣。

第三個謎底

白玉堂笑道:“第三個也許是你不知道的。或者說,你原來是不知道的。你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可是你忘記了,聖上也是絕頂聰明的,聖上原本就知道你野心很大,那場博彩,也許正中聖上下懷。或者說,聖上隻是給你搭了一個戲台,你如何表演,那當然是你的事情。當然,皇上知道你一定不會放過那場演出的。你自以為控製了皇上,殊不知,你囚禁皇上的地方,那裏邊早已經埋伏下弓弩暗器,抵得上十萬雄兵,你如起不軌之心,皇上稍動機關,你定會在那內室中斃命。你自以為得計,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呢?這也許才是真正的謎底。皇上隻是要製服你,而且想在這場事變中除掉你。聖上隻是沒有想到皇太後出麵。這也許是天意。”

趙爵臉色青紫起來,他目光沮喪地看看趙禎。

趙禎正一臉微笑望著他。不過他的微笑稍稍有些尷尬。

白玉堂突然大笑:“你是不是還想聽聽第四個謎底?”

第四個謎底?眾人一頭霧水。現在他們已經沒有思考的能力了,他們完全跟著白玉堂的思路聽下去了。

趙禎笑了:“如何還有第四個謎底,你說說看。”

包拯的心緊了起來。

白玉堂正微笑地看著他。

第四個謎底

白玉堂笑道:“第四個謎底實在有礙國體。”包拯喝道:“膽大白玉堂,不可胡言。”

趙禎朝包拯擺擺手,笑道:“白玉堂,朕恕你言之無罪。”

白玉堂道:“大家可以想一想,皇上與襄陽王本是一母同胞,如何結下如此仇恨,除去王位,還因為什麼?”

眾人看著白玉堂。

白玉堂笑道:“還為一個女人。”

女人?眾人似乎被白玉堂的講話嚇壞了。都張大了嘴巴,一時合不上了。

白玉堂道:“我後來想明白了,皇上之所以仇恨骨肉同胞的襄陽王,是因為襄陽王搶走了他的愛妃。據我推測,皇上去年秋天的時候染病,作為襄陽王,他曾經秘密入朝問候。而這個時候,襄陽王是有母命在身的,不許入朝。但他還是來了,他是為一個女人而來。這個女人就是當年的華妃。華妃的美貌我沒有見到過,但是傳說中的傾國傾城恐怕不是虛言。襄陽王與華妃一見如故。當時皇上被禦醫圍定,襄陽王當夜便趁虛而入,占了龍床。或許華妃沒有見到過襄陽王,一母雙胞,真是長得太像了。也許誤把襄陽王當做聖上的華妃就承接了襄陽王的雨露。但是事情真像暴露之後,華妃已經深深愛上了這個襄陽王,已經難舍難分了。於是,就有了襄陽王突然不辭而別的事情。當然,華妃也坐上襄陽王的車子走了。於是,也就有了去年中秋節,全城宵禁的一事。”

包拯長歎一聲:“好一個精明過人的白玉堂。”

白玉堂道:“當然,皇上已經抓不回華妃了,於是就宣布華妃病故。去年為華妃出殯的那口棺材,或許是空的,或許是哪一個代人受死的宮女。襄陽王拐帶走華妃之後,便為華妃改了姓氏,這就有了襄陽王的愛妃胡氏一說。聖上赦免了襄陽王之後,如何要掘胡妃的棺木,根本不是找什麼密詔,而是要看一看那胡妃,也就是華妃到底死了沒有。當然,華妃的確是死掉了。我相信她的確已經死掉了,她或許是自殺的,或許是被襄陽王毒殺的。總之,襄陽王在被皇上赦免之後,第一個當然要殺掉的就是胡妃。襄陽王怎麼會讓一個知道自己秘密太多的女人重新回到皇上身邊呢?襄陽王用七十二口棺木入土,即是不想讓別人挖掘她的墳墓。當然,最悲慘的是丁兆蘭。他竟是作為陪葬,也埋入地下了。”

趙禎的臉上露出傷感之色來了。他的目光有些怨恨地看著趙爵。

趙爵長歎一聲,低下頭去。

白玉堂突然把目光盯住展昭:“展護衛,你想知道這個華妃是誰嗎?”

眾人愣住。

白玉堂看著趙禎。

趙禎長歎一聲:“事已至此,白玉堂,你直管講吧。”

白玉堂道:“華妃並不姓華,她姓丁,叫丁月華。”

眾人驚住。丁兆惠抬頭看著白玉堂,難過地說:“白玉堂,你何必全部說透呢?”

展昭突然暴吼一聲:“白玉堂,你說下去。”

白玉堂道:“江湖人中誰都知道,三年前展昭與丁家姑娘月華訂親。那一天,丁姑娘來東京探望,卻被在街中微服私訪的皇上看中了,於是丁姑娘便進了皇宮,也就成了華妃。這件事情如何對展昭講呢?有人便出了那樣一個主意,去禁軍放火,於是,展昭便入獄了。我想這便是展昭入獄的原因,我還想那火也許就是丁家兄弟去放的。攀龍附鳳之心,人皆有之,展護衛不必為此事怪罪丁家兄弟。”

展昭臉上出現了剛剛喝過一杯苦藥似的表情。

白玉堂抱歉地對趙禎一笑:“也許我實在不該講這些,還請聖上恕罪。”

趙禎道:“過眼滔滔。你講便講了。”

白玉堂淡淡一笑:“我的四個謎底講完了。你們相信哪一個呢?”

眾人一片沉默。誰也沒有想到,事情的背後竟有如此複雜的因果。他們用一種服氣的目光看著白玉堂。

包拯看看趙禎,趙禎一言不發。

趙爵歎了口氣:“白玉堂,你的確很聰明。”

趙禎也笑了:“白義士果然很聰明。”

趙爵歎道:“但豈不知聰明便有聰明的壞處,古人雲:察見淵魚者不詳,智料隱匿者有殃。如果你把事情看得透徹,就不該說出來,寧可裝得糊塗一點才好。否則,你就要倒黴了啊。”

白玉堂點頭:“你說得很對,但是我還是要說出真相才好。”

趙爵淡淡地說:“或許你有你的道理。”

白玉堂笑了:“但是我還是有一點不明白。你如何起用花蝶這樣的惡賊?”

趙爵哈哈一笑:“白玉堂啊,在你看來,花蝶是惡賊,在我看來,他隻要聽話就是臣子。花蝶也是武林高手,在我看來與你一樣,隻是武功有所不同罷了。”

白玉堂點了一下頭:“不錯,小人有小人的用處。但用小人者必須首先是君子,否則你們就要狼狽為奸。尾巴總是藏不住的,如果你不起用花蝶這樣的人,我還不會這麼快就識破你的事情。你殺掉苗三爺和苗紅兒,嫁禍於花蝶,是想把我引向花蝶。但是我還是識破了,因為花蝶決不會留下活口,你留下紅兒一口氣,讓她說出花蝶的名字,有些欲蓋彌彰了。再則花蝶始終在襄陽府,你讓他偷去相印,是想以此治包大人於死地。但是誰能從我身上解下那相印走呢?隻能是花蝶。但是,你忘記了,他一出現,我必然要把事情與你聯係起來。我要感謝你為我準備的那一場歌舞,真是美妙極了。隻是我當時心情太壞了。你派去的花無缺把戲演得稍稍過了頭,不得不引起我的疑心。你派花蝶幾個輕功極高的人與我交手,用假相印調包了真相印,就是想致包大人於死地,至少要免去包大人的職務。但是你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我事先已經把相印掉了包,我身上那個相印實在是假的,真相印我已經交給了那個叫雨墨的孩子,送回了開封府。”

趙爵點點頭,他長長歎了一口氣。此時他的心情很複雜,他如何也想不透,會遇到白玉堂這樣一個對手。他苦笑了一下:“白玉堂,你是聰明過人啊。我實在應該在那山洞裏殺了你。我太輕視你了。”

白玉堂搖頭:“你實在不應該在山洞裏殺我,如果你殺了我,展昭、歐陽春他們就會懷疑到你。所以,你出洞之後,還是指點他們救了我。你很聰明,但不過人。隻是,無論多麼周密的陰謀,也會有破綻。世界上本沒有天衣無縫的謀略,隻不過人們不習慣用心去想便是了。”

趙爵道:“好,你說得很好。你還要怎麼樣呢?”

白玉堂歎道:“但我始終認為你不該殺苗三爺和苗紅兒還有白葉,他們都是無辜的好人,如此你我便不共戴天了。”

趙爵道:“你果真為苗氏父女和一個仆人便要與我為敵到底嗎?”

白玉堂點頭:“不錯,殺人償命,自古而然。苗三爺是我多年的朋友,紅兒是一個純情無辜的少女,而且被你們殺害的白葉還是我的仆人,我主仆二人多年,已經是摯友了。我今天要殺你,一命抵三命,已經很是便宜你了。”趙爵冷笑一聲:“你殺得了我嗎?”

白玉堂笑道:“我今天可以與你做最後一賭。”

趙爵麵露凶狠之色:“白玉堂,你今天怕是要輸定了。”

趙禎喝道:“趙爵,你莫要再做蠢事。”

趙爵苦笑道:“皇上,我今日並非要與旁人過不去,我今天隻是要與白玉堂清算。你也看到,我不殺他,他便要殺我。”

包拯忙上前在趙禎麵前跪倒:“皇上,今日之事,切不可再動殺機。”

趙禎沉吟了一下,他看看趙爵和白玉堂,歎道:“生死有命,你二人既然已經結下如此大恨,今日就尋一個結果吧。”他看看眾人:“其餘諸位,隨我下樓去吧。”

包拯慌忙再奏:“聖上……”

趙禎擺擺手:“包卿,你不必再說了,下樓去吧。”說罷,就下樓去了。

眾人隻得跟隨趙禎下樓。

展昭、歐陽春、盧方、蔣平、公孫策等人走在最後,他們用無奈的目光看著白玉堂。這也許是最後一望了。

歐陽春長歎一聲:“玉堂,你多加小心啊。”眾人全都下樓去了。樓上隻剩下了趙爵和白玉堂。

趙爵仰天笑了,他的笑容溫和而親切。他已經慢慢抽出了劍,他有些惋惜地說:“好一個光明燦爛的白玉堂啊,隻是你忘記了,燦爛至極,極則必衰啊。你認定你是我的對手嗎?你錯了,天下者除去濟南王,誰是我的對手呢?”

趙爵再次大笑起來,他的笑聲震得樓上轟轟作響。

白玉堂靜靜地看著趙爵,他當然知道自己絕非是趙爵的對手,而且自己現在身負重傷,即使一個無名之輩也可以把他打倒。但是,他想到事情絕不會就是這樣一個結果。於是,他也笑了。趙爵向他大步走來之時,趙爵手中的劍向他刺來之時,白玉堂感覺到樓頂突然崩塌了,他看到了一道青色的光。那光是淡青色的。

白玉堂突然感覺到一陣刺入骨髓般的疼痛。他感覺最後的生命體驗是西天那輪無力的太陽被那淡青色的光逼迫的更加軟弱了。在神誌喪失之前,他聽到了有人哀叫,他聽清了那是趙爵的哀叫。他還聽到了樓下有人驚呼著什麼。

白玉堂最後笑了。他懂得那道淡青色的寒光是誰。

他最後一個念頭是,他跟趙爵的最後一賭,他贏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