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3回到宿舍,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鍾了,一股寂寞和孤獨襲上心頭,賈士貞甚至有點懷念在美國的特殊集體生活。
賈士貞似乎覺得有些不適應現在的工作和生活環境。出國學習之前,他像一盆熊熊燃燒的火焰,滿腔熱情,壯誌淩雲,頭腦裏全部是工作,甚至沒有想到將來會是什麼後果。然而,此刻,身處這套專門為市級領導設置的家中,賈士貞卻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如此心境。
突然,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賈士貞的思緒。他平靜了片刻,走到電話機旁,在伸手拿起電話聽筒的那一刹那,頭腦裏出現一連串的回想。過去,隻要他在宿舍時,電話幾乎響個不斷,那時他對每一個人的電話都不隨便搪塞。特別是在公開選拔縣處級領導幹部的那些日子裏,有時半夜裏也有當事人給他打電話,他總是耐心解釋。這次從美國回來之後,或許因為西臾的廣大幹部群眾都在等待他有什麼新的舉措,所以電話明顯少多了。
不知為何,賈士貞此刻卻懷著一種從沒有過的異樣心情。當他把電話聽筒放到耳邊時,電話裏傳來女性那嬌柔而圓潤的聲音:“士貞部長……是你嗎?”
賈士貞也不明白什麼原因,他握著聽筒,卻一句話也沒說,聽到對方的聲音,他的心髒收縮了一下,馬上說:“是祖瑩嗎,是我……”
“士貞部長,我想,你回到工作崗位上一定很忙吧。”華祖瑩說,“你走後已經十來天了,一直不知道往哪裏給你打電話,所以……”
“祖瑩,太謝謝你了,我們回來後還經常說到你,真沒有想到,在美國期間能碰到你這樣一位中國的老鄉。大家都說,如果不是你,我們的學習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呢!”
“士貞部長,我不想聽你說這些話,你知道嗎,在大洋彼岸,在我短暫的留學生涯裏,能夠遇上你們這批國內的精英,是我的幸運,真的!”華祖瑩說,“士貞部長,我有時想,人是多麼奇怪的動物啊,我怎麼也沒有想到能在美國和你見麵,而且有那麼多機會和你在一起。現在想想,還像做夢似的。”
“是啊,我是不相信命運的人。可是,本來一直說讓我去中央黨校學習的,卻突然讓我去美國參加了那個培訓班。”
“這不知道預示著什麼?”
賈士貞立即轉了話題,有些激動地說:“謝謝你,祖瑩。我們大家都非常感謝你,也非常懷念你,希望你早日回到中國。”
“士貞部長,你們走了,我還真的感到很寂寞……”華祖瑩沒有說下去,但賈士貞感覺到了她的心情。
“祖瑩,你畢業後,應該回到中國,我們一道努力,為建設祖國而奮鬥!”
“我當然想……可是,我很矛盾。”
“周主任不是希望你到他那裏嗎!我也希望你……”
“噢……”華祖瑩沒有說話。
越洋電話就這樣沉默了。
美國之行,進一步加深了賈士貞對華祖瑩的了解,如果說當初在宏門大酒店的初次相識是逢場作戲,後來在那場真正的“鴻門宴”中她的表現,卻突然讓他對她肅然起敬,為之振奮。而他們都沒有想到,緣分偏偏又為他們的接觸、了解創造了機會。冥冥之中,賈士貞感覺到,她豈是當初的打工妹,或者僅僅是一個見義勇為的女俠?憑借剛才的那一番話,憑借她在美國一流大學課堂上的表現,她已經變成了一個女學者,一個知識淵博的新知識女性。
現在,賈士貞對她早已不是那種男人眼中的漂亮女人的印象,也不單單是感激和報答,在這一瞬間,心中倏地升起一種敬重的感覺,她將成為他事業上的推動者和支持者。然而女人啊!女人的心,海底的針。賈士貞又不是個白癡。
賈士貞覺得,他平生從來沒有依賴過什麼人。對待玲玲,那是他的初戀,他愛妻子,愛家庭,愛女兒,除了在家和情感上的需要,他覺得自己是一棵大樹,一種為家庭提供依靠的巨大力量。而周一蘭則是對他提供了生活上的幫助,無論周一蘭出於什麼樣的目的,在他生活中隻不過是一位匆匆的過客。但華祖瑩必將成為他事業上的紅顏知己。這種可敬可貴的地方,在一般的男人和女人之間是難以達到的境界。
賈士貞給華祖瑩寫完了一封長信,已經是深夜十二點多鍾,美國的此時正是中午時分,華祖瑩在幹什麼呢?賈士貞把這封信發到她的電子郵箱裏,安然入睡了,這一覺居然睡得那麼長,那麼沉。
曙光初露,賈士貞似乎又像出國之前那樣,開始有規律地出現在西臾這塊土地上。
賈士貞遲遲沒有到辦公室,他埋頭在深沉的構思當中。他打開電腦,麵對屏幕卻打不開思路,還是在筆記本上進行手工勞作才有感覺。直到有人敲門了,門一開,是衛炳乾。
“賈部長,不好意思……”衛炳乾有點歉疚地說。
賈士貞擺擺手,說:“是我,是我沒有遵守休息製度,走,到辦公室去。”
上了車,衛炳乾回過頭說:“賈部長,你夫人剛才打來電話,說你手機關機,宿舍電話打不通,辦公室電話沒有人接,她說有急事要找你。”
賈士貞應了聲,心裏卻疑惑起來了,玲玲有什麼事這樣急著找他呢?他太了解妻子了,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她不會把電話打到辦公室讓別人找他的。
一進辦公室,賈士貞就給妻子打電話,玲玲告訴他一件事。
今天上午上班後,省級機關工委副書記梁玉珍、機關工委組織部副處長李福明,省紀委三室處長吳曉,以及省委組織部卜言羽,一行四人突然來到文化廳。聽了梁玉珍說明來意後,張誌雲當時拉長了臉,說:“你們太不信任我們廳黨組了,我們文化廳多少也是省政府的一級廳局,我這個廳長也是由人大常委會任命的,你們如此不信任我們廳黨組,為這點小事,如此興師動眾,我實在是不能理解。”
梁玉珍說:“張廳長,你剛才的話不能說沒有道理,但是,十五大以來,黨對政治文明的認識不斷深入,江澤民同誌曾經指出,‘發展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社會主義政治文明,是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重要目標’。所以,對於文化廳這次的機關黨委選舉問題,群眾有看法、有意見,省裏有關部門很重視,既然是按黨章選舉,就應該尊重黨員的民主權利。當然,如果文化廳能夠拿出足夠的證據,比如說當時的選票,及選票的統計結果和向全體黨員宣布的結果是一致的……”
張誌雲的臉一沉,猶豫一下,極為不快地說:“你們連這點事都不信任我,那幹脆把我這個廳長免了吧!”
梁玉珍笑笑說:“張廳長何必這樣呢,我們也是按照領導的要求,算是調查情況,我們也希望文化廳機關黨委的這次選舉是合法的、民主的,張廳長和廳黨組是按照黨章辦事的,在選舉當中沒有違紀行為。”
“如果有什麼問題了,那麼你們打算怎麼處理我們廳黨組呢?”張誌雲陰著臉說。
吳曉說:“當時機關黨委選舉時全體黨員都投了票,現在能不能請保存選票的同誌把那些選票拿出來,重新當眾統計一下結果?”
張誌雲的臉一下子變青了,稍作猶豫,立即換了一副麵孔說:“選舉結束後,誰知道你們這些欽差大臣會來,估計那些票已經銷毀了。”
“銷毀了?至少說應該保留一段時間。”梁玉珍說。
“梁書記,我隻是一個普通工作人員,但是從製度上保證黨和國家政治生活的民主化、整個社會的民主化,是當前每一個共產黨員都應自覺遵循的原則。”卜言羽說,“發展民主、加強法製是當前和今後一段時間必須堅持的原則。”
“噢,卜處長實在是了不起啊!”張誌雲譏諷道,“卜大處長恐怕是有什麼個人目的吧!沒關係,你們給我什麼罪名都行!”
“張廳長,你是一位堂堂的廳長,幹嗎這樣對我們冷嘲熱諷的呢!”卜言羽極為不滿地說,“請問張廳長,我有什麼個人目的?”
“還用我說嗎,恐怕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張誌雲這樣一說,卜言羽站起來了,梁玉珍急忙看看卜言羽,說:“卜處長,張廳長批評你,就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吧!”
“張廳長說我是司馬昭之心,可我一個小小的處長,豈敢在張廳長麵前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行為,再說了,就是我有見不得人之心,可有機關工委梁書記在,還有省紀委的吳處長在,張廳長這樣說不會是隻指我卜某一個人吧!”
梁玉珍說:“大家都是為工作,請張廳長理解我們吧!”隨即笑笑對身邊的李福明說,“李處長,你現在就把他們廳機關黨委原來的同誌請過來。”
李福明強調說:“現在?”
梁玉珍點點頭。
張誌雲看看梁玉珍說:“我請問梁書記,這是什麼意思?”
梁玉珍看看他,卻沒有回答他的問話。
隨後,李福明和兩位同誌進來了。梁玉珍說:“李福明同誌幫助文化廳機關黨委兩位同誌馬上調動廳裏所有車輛,把離退休的黨員接來,通知機關全體黨員。”梁玉珍看表,“十點半鍾開會,請卜處長幫助辦公室的同誌準備會場。”
張誌雲愣住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梁玉珍一行會來這一手,不僅是對他不信任,而且居然搞起突然襲擊,叫他沒有回旋餘地。一時間又弄不清這幾個人的來頭,滿肚子的火要往外發,可又想,這事若真的鬧出去,對他這個廳長、黨組書記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他現在想到的是,必須設法把上次機關黨委選舉的事給斡旋過去,即使問題暴露了,也要千方百計地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去,找一個替罪羊。於是張誌雲不聲不響地站起來,出了辦公室,把梁玉珍一行晾在辦公室裏。
張誌雲看看手表,現在是九點半鍾,還有一個小時全體黨員都到了,他踏著樓梯,匆匆下樓去了,到了一樓,先給機關工委組織部的老喬打了電話,老喬在電話裏支吾了半天,又不敢說明為了文化廳機關黨委選舉的事挨了領導的批評,現在張廳長把這樣重大的責任推到他身上,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十點半鍾快到了,當梁玉珍一行走進會議室時,台下一百多雙眼睛都盯著他們看。按照梁玉珍的意見,主席台上就坐的隻有副廳長畢雲海,他是原機關黨委兼任的黨委書記,另外就是省級機關工委副書記梁玉珍。
畢雲海臨時接受了主持全體黨員大會的任務,他簡短地講了幾句話,梁玉珍著重講了關於加強黨內民主和法製建設的理論,盡量回避文化廳機關黨委上次選舉上的問題。隨後由李福明清點人數,實到黨員一百五十六人,接著工作人員分發選票。
當然,候選人還是原來的那八個人,按照規定,每個黨員隻能在八個候選人的名單中勾出七名或者少於七名,多於七名的作為廢票。
這時,台下有人低聲議論開了,大家很快就勾完了選票,有人偷偷瞥一眼張廳長,又看看那個姓烏的女人,還有人回過頭看看葛玲玲。
當畢雲海宣布投票時,大家紛紛拿著選票,走到投票箱前。
雖然大部分黨員還有些莫名其妙,可有的人早已感到這其中的蹊蹺,甚至想到將有一場精彩的故事。黨員們紛紛交頭接耳,議論開了,有的人開始緊張而提心吊膽起來。
投票結束後,畢雲海看看梁玉珍,梁玉珍低聲說:“按規定吧,當場公開計票。”
畢雲海點點頭,大聲說:“請大家回到原來的座位上,馬上當場開箱統計選票,請工作人員按照分工,在左麵的黑板上計票。”
這時,卜言羽、吳曉、李福明幫助工作人員打開票箱,一個人大聲念著選票上的名單,吳曉、卜言羽同時看著選票。
黑板上名單下麵的正字在不斷變化著,張誌雲臉上的烏雲越堆越厚,表情也越來越難看。但是他卻是強忍著心中的怒火,無法發作。玲玲的心情雖然不像張誌雲那麼難受,可她像有座大山壓在頭上,心情沉重而複雜,她不知道今天的結果對她是禍還是福。
大約半個多小時,計票結束了,工作人員累計完候選人的得票數,然後將結果遞給畢雲海。梁玉珍說:“請工作人員宣布結果!”
卜言羽早就看到了,八個候選人按照差額一人,除了那個姓烏的女人得了五十二票,其餘人全都超過半數,最少一個人也獲得一百三十七票。葛玲玲得一百五十一票,位居第四名。
其實在計票過程中,台下已經不斷傳來驚訝聲,當工作人員宣傳結果後,畢雲海宣布本次文化廳機關黨委選舉公開、透明、合法有效。全體黨員自然一片嘩然,甚至都對前次選舉感到莫名其妙。
大會結束後,梁玉珍一行又來到張誌雲的辦公室,並且請來了畢雲海。
梁玉珍說:“至於兩次選舉結果為什麼大相徑庭,這其中是誰違反了紀律,我想已經很清楚了,這樣荒唐的事居然發生在省級機關堂堂的一級廳局,過去還是少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