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梁玉珍的話,張誌雲站了起來,憤憤地說:“梁書記,你們到文化廳來,是不是有些故意找茬兒的嫌疑。上次的機關黨委選舉問題,固然我這個黨組書記、廳長有責任,但是主要責任應該由你們機關工委組織部的老喬,喬連生同誌負責。當時,他是作為省級機關工委組織部的領導直接參與那次選舉的,出了那樣的問題,他為什麼不指出來,為什麼不及時糾正、彙報?我懷疑這其中完全是他所為!”
梁玉珍一愣,看看張誌雲,她沒有想到張誌雲來這樣一手,把所有責任推到老喬身上。其實,自從接到群眾反映後,梁玉珍第一個就找老喬了解情況的,並且嚴肅批評了老喬。現在張誌雲這樣一說,反倒讓梁玉珍滿腹的不快,馬上說:“既然張廳長不知道這件事,那麼我們一定要查一查喬連生為什麼要這樣做,他真的膽大包天了!果真喬連生無視紀律,將按紀律處分!”
離開了文化廳,卜言羽幾乎吼了起來,他說:“我真的沒有想到,一個堂堂的正廳長如此藐視民主!”
這件事情發生後,文化廳機關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混亂和矛盾。現實問題是上次選舉的機關黨委照樣存在。沒有人宣布那次選舉的無效!而這次選舉出來的七名機關黨委委員沒有繼續進行下去。按照規定,在黨員選舉出來的七名委員中再選舉黨委書記、副書記。然而畢雲海向張誌雲彙報要求廳黨組開會研究,而張廳長始終不表示態度。好在省級機關的廳局的黨組織沒有什麼緊迫任務,誰也不知道張廳長的心裏是怎麼想的,盡管文化廳機關和下屬單位對兩次黨委選舉工作議論紛紛,但是,矛盾和問題如同熊熊燃燒的烈火,被強行遮蓋著。
張誌雲被機關工委、省紀委、省委組織部搞了一下子,在當時那一陣子,他覺得不光是自己的麵子問題,覺得他們根本沒有把他這個一把手廳長放在眼裏,滿腹牢騷不知道向誰發,甚至,有多少次他想直接去問問省委書記,可他又一想如果這事並沒有被捅到省委領導那裏,他又何必自找難看呢!於是他一方麵對此事采取以守為攻的策略,另一方麵把積在心頭的火暫時壓了下去,可是時不時地還會表現出來。
時間一長,張誌雲漸漸地感到,你機關工委一個副書記也隻是個副廳級,其他幾個人充其量隻是處級幹部,而他是名正言順的正廳級,不僅是省委常委研究了,還提交了省人大常委會選舉並且正式任命了。而廳機關選舉這點小事,豈能撼動得了他這個廳長!
張誌雲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沒有人知道,但是葛玲玲是賈士貞的老婆,而他又三番五次托過葛玲玲,要把他的親戚張敬原提拔起來這是事實。不管張誌雲對賈士貞有沒有怨恨,張敬原的提拔一直是懸而未決。這次文化廳機關黨委的選舉又把葛玲玲推到風口浪尖上,這些都是人所盡知的事。
至於卜言羽和賈士貞的關係,張誌雲早已有所耳聞。
不過,張誌雲還是當他的文化廳長,葛玲玲當她的副處長,第一次機關黨委選舉落選,第二次雖然又當選,可是她卻成了文化廳的矛盾和議論的中心人物。張誌雲隻要見到葛玲玲,無論在任何場合,臉上都是陰雲密布,隻當世間沒她這個人一樣。這讓葛玲玲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比打了她的嘴巴還要痛苦。
玲玲給丈夫打了電話。其實,她不願意向丈夫訴說自己心中的苦惱,可她畢竟是一個女人,若不向丈夫倒倒心裏的苦水,真的會被逼瘋的。聽完了妻子的一番話,賈士貞當即呆住了,他不知道這樣處理的方法到底是誰的主張,也不知道這樣處理是正確還是錯誤。或者說他無權幹涉省級機關發生這樣的事。通常情況下,隻要不是發生在他權力管轄範圍內的,他可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然而,這事偏偏和他有著密切的聯係。賈士貞現在完全能夠體諒到妻子的難處和尷尬。本來,張廳長隻是希望在玲玲麵前賣他這個頂頭上司的麵子,為他的親戚張敬原的提拔說說情,誰知不食人間煙火的市委組織部長賈士貞就是不給他麵子,張誌雲覺得是賈士貞沒把他這個廳長放在眼裏,自然心中不自在。他隻是想通過機關黨委的選舉,也讓賈士貞知道自己老婆作為人質在他手裏的滋味。可他沒想到賈士貞居然有如此大的能耐。現在,他把所有的怨恨全部都強加在玲玲身上了。
在這個沒完沒了的電話裏,賈士貞默默地聽著妻子的訴說、怨恨和發泄,他甚至找不到一句安慰妻子的話。最後電話是怎麼掛掉的,他已經記不清了。
接完了妻子的電話,賈士貞久久地坐在椅子上,真正感覺到加快幹部製度改革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一個單位,一個部門,一個地區,權力過分集中是舊的傳統體製的根本問題所在。
現在他這個市委組織部長和市委書記都已經歸位了,調整縣處級領導幹部工作很現實地擺到他這個市委組織部長麵前。體製改革的核心是幹部人事製度改革,賈士貞知道,現在全市上下的廣大幹部群眾都在拭目以待。不久前的那場轟轟烈烈的選拔幹部方式雖然得到不少幹部群眾的稱讚,但網上也有不少批評他“夢中的理想政治和變革”,“高分低能”選拔幹部的片麵性。其實賈士貞當初之所以那樣做,他什麼都想過,實際上他也是企圖通過這次嚐試,從中找出更加合理、更加適合目前狀況的辦法。
於是賈士貞決定,首先組織市委組織部的全體同誌學習《南方周末》2004年8月19日題為《小平未了心願:處於進行時期的政治體製改革》。
在隨後兩天的學習中,賈士貞不僅親自主持,還邊讀邊解釋刊載在《南方周末》上的這篇文章。從改革開放之初到1987年,鄧小平一共76次提到政改,其中最集中的,是在1980年和1986年。
賈士貞強調說:“小平同誌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問題的實質,製度也好,經濟也好,都是人製訂的。小平同誌說人的障礙是什麼意思?指的是掌握一定權力的領導,領導的素質決定了一個地區、部門、單位事業和職工的命運。在中國,習慣了官選官的方式,即大官選中官,中官選小官,由上至下,層層任命。時至今日,選官的方式與古時的做法沒有什麼區別,區別隻是給你一張印有上級指定的候選人選票,讓你在上麵劃劃勾而已,雖然借了民主的形式,但實質是由上而下的指定任命。”
會場上鴉雀無聲,賈部長的一番話雖然不是什麼新鮮話題,但是從市委組織部長的嘴裏說出來,讓在座的市委組織部大小官員們有點意外。
賈士貞看看大家,繼續說:“政治中最核心的是權力問題,權力中最核心的是職位的獲取方式問題。在當今時代,拿官選官方式與民選官方式比較,無論是在價值理念、實踐效果,還是在發展趨勢上,都是一種落後的、不合理的、沒有優越性的選官方式。”
“無論是業內還是業外的幹部群眾,都知道今天的組織部門的重要性。”賈士貞繼續說,“我們在座的同誌有的是長期從事組織工作的,有的是剛剛到組織部門的,希望大家通過這段時間的學習,認真思考,研究改革現有的政治體製,如何讓官員的選拔製度更合理,更符合民意。通過學習、討論,提出初步意見提交市委常委討論。”
自然,這樣的場合,對於韋旭來說,他是插不上嘴的。不僅是他對組織部的工作還是一個尚未入門的領導,而且他的理論水平還差之甚遠。但是,他準備在組織部大幹一番,將來也要像賈部長一樣,把幹部人事製度更加深入下去,成為一個改革家,一個名揚莫由、名揚全國的人物。在他還沒到西臾時,對於賈士貞的那場激進改革的做法早已灌滿了耳朵。那時他還沒有想到自己會到西臾來擔任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現在想想,賈士貞的那些被人們說得神乎其神的成績,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若是他當上組織部長,他將要把西臾鬧得天翻地覆、人仰馬翻。但他對於考試實在太頭疼了。他在高中畢業時,曾經連續戰鬥了三年,可屢戰屢敗,而且一年不如一年。他渴望上大學,可是怎麼考都達不到錄取分數線。因此,他對考試從心底充滿了成見和仇恨。至於當兵,隻是他的無奈之舉。為了將來,提幹就成了他未來前途的希望。在部隊他能夠提幹,能夠當到副營職,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嚐盡酸甜苦辣。後來當他得知部隊幹部轉業到地方可以直接進入政府機關成為公務員,這讓他興奮不已。那時他的那位親戚還在N省當副省長,而莫由省發改委主任和韋旭的那位親戚是中央黨校的同學。這樣韋旭就很順利地進了省發改委。後來,按照韋旭的話說,他命中注定有貴人相助。當他在省發改委很難再發展時,他的那位親戚居然從N省調到莫由省當省委副書記。韋旭的心髒如同放入水裏的麵包。俗話說,朝廷有人好做官。不管韋旭又提拔為副處長、正處級是不是那位省領導的功勞,但是,在省發改委那些博士、碩士生雲集的地方,他卻能官運亨通,其中必有奧妙。可他知道,自己在省發改委的前途也隻能到此為止了。更讓他難受的是,那些高學曆的同事根本瞧不起他,甚至還有人常常拿他取樂,說整個發改委上下一百多號人惟有韋旭的學曆含金量最高。有人不理解其中的寓意,那位取笑他的博士生處長說,人家韋旭是解放軍大學校畢業,學的是萬金油專業。韋旭受不了同事那些鄙視的目光,整天盯著老婆,以至動用了所有的親戚幫忙,終於讓他的那位省委副書記親戚開了尊口。
其實,讓他到西臾市委組織部當常務副部長並不是他本人的意願,他根本沒有想到要到市裏去工作,他隻想在省級機關換一個好單位,可誰知他的那位親戚為他做了主。現在他才深知那位親戚的良苦用心,組織部門確實是升官的好地方。一想到西臾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在不久的將來可能是屬於他的,他的心裏真的如糖似蜜。
此刻,韋旭多麼想發表一番一鳴驚人的見解,讓賈部長看看他韋旭的雄心壯誌。可是他卻怎麼也找不到驚人的靈感。
雖然韋旭沒有發言,但賈士貞從他的眼神裏感覺到他雄心勃勃。賈士貞並沒有忽視這個新來的常務副部長,他通過各種渠道,確實證實了韋旭的關係就是省委某副書記。
會議結束時,賈士貞讓幾位副部長談談自己的看法和對當前組織部工作的意見,其他三位副部長都發了言,而韋旭說自己剛剛進入市委組織部,還不敢妄加評論。
會議一直開到下班時間,賈士貞留下幾位副部長,這也是賈士貞出國回來後第一次召開部長碰頭會。會上除了研究市直機關和縣區一些需變動調整的幹部,還研究了張敬原和莊同高兩人的問題。
程文武調走了,當然常書記不會再過問張敬原和莊同高的提拔問題,可賈士貞覺得這是曾經的遺留問題。賈士貞不好在幾位副部長麵前談到省文化廳張廳長的事,但他真的希望把這兩個人的問題一下子解決了。就在這時,常書記打來電話,讓賈部長到他辦公室去。
現在,賈士貞漸漸地從美國學習的狀態回到現實中來,除了當初上任時的那種淩雲壯誌外,幾乎所有現實問題都在這一瞬間擺到他麵前。全市四縣兩區,市直機關在職的縣處級領導幹部算起來也有近千人,按照通常的慣例,每半年會有一次小範圍的幹部調整,每年年底會進行一次較大範圍的幹部變動,若是遇到黨政換屆,更是沒日沒夜地忙。所以在外人眼裏,組織部好像時時刻刻都在考察幹部、提拔幹部。自然組織部的權力在外人看來也是至高無上的,組織部長也就成了當今官場上最特殊的人物。
市直機關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可當賈士貞匆匆走上市委大樓時,許多辦公室還在忙著,也許是因為市委書記還沒下班,誰都擔心領導一旦臨時有什麼情況,找不到人就被動了。
到了常書記辦公室門口,賈士貞才感覺到,秘書程文武調走了,沒有新的秘書接替,常書記的門留著一條縫,他輕輕地敲了兩下門,裏麵傳來常書記的聲音:“請進!”
賈士貞一推門,常書記正好放下電話,隨即離開座位,迎著賈士貞,來到旁邊的沙發區。
“讓你過來,沒什麼工作談,晚上一塊兒吃個飯吧。”常書記饒有興致地說,“按說我們倆一別就半年多,雖然家不敘常禮,可你不像我,下班回家有老婆孩子,正好今晚省裏有兩個同誌,不是什麼貴賓,我的客人,算是公私兼顧吧!”
賈士貞笑笑:“好啊,那我就聽從常書記的安排吧,不知道常書記的客人是什麼樣的貴賓?”
“不是什麼尊貴身份的人物,你也許不認識,你在省委組織部時沒有打過交道。”
賈士貞站著,看看常書記。常友連坐了下來,說:“士貞,坐下來!”隨即看看表,“還有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