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士貞突然想到剛才組織部幾位部長議論的關於張敬原和莊同高的事,於是說:“常書記,我們回來後忙著開會、彙報,但是有些幹部問題也要解決了。”
常友連說:“我正想和你商量呢。西臾前段時間的幹部人事製度改革在社會上、在網絡上引起了強烈的反響,中央調研組高度重視。我在中央黨校學習期間,他們又和我接觸了兩次。現在看來西臾的工作,要把經濟體製改革和政治體製改革同步進行,特別是幹部人事製度改革要認真研究,要做出樣子,或者說要進一步向深處、廣處去考慮。”
賈士貞說:“是啊,市委組織部已經組織全體同誌認真學習研究,學習了中央有關文件,以及《南方周末》、《新華文摘》上有關政治體製改革的文章,現在正在著手起草市直機關和縣區縣處級領導幹部改革的意見,然後提交市委常委討論。”賈士貞停了停,接著說,“隻是常書記在臨到中央黨校學習前,關於程文武等三人……”
說到這裏常書記打斷了賈士貞的話:“當時我主要是從解決矛盾的角度出發,還是按照慣例去考慮問題,通過中央黨校的學習,我的思想產生了很大的變化。程文武是他自己聯係調走的,離開了西臾我們也就管不著了,至於張敬原和莊同高……”常書記沒有說下去,隨後拿起茶幾上的香煙,接著說,“還是等等再說吧,但有一點,那就是對於縣處級幹部的非領導職務問題,我覺得應該主要考慮那些在副縣處級和老科級領導幹部崗位上任職時間較長、群眾反應也不錯的人,在退休之前可以適當考慮提高一下待遇。”
賈士貞點著了手裏香煙,他對常書記的話覺得很有道理,其實當初在兩人都即將學習前已商量了程文武、張敬原和莊同高的職務問題,他一方麵考慮了程文武的特殊身份,另一方麵也想到張敬原和張誌雲的關係。他也不是沒有私心的,因為張誌雲畢竟是妻子的頂頭上司。正當賈士貞思緒茫茫時,常友連站起來說:“走,士貞,咱們走吧!其他工作上的事另外安排時間研究吧!”
轎車在賓館門前停了下來,市政府負責接待工作的副主任王以勤迎了上來,把他們引上二樓,進了豪華包間。
進了包間,不見一個客人,常友連回頭看看王以勤,王以勤笑著說:“來了,已經到了!”說著轉身出了門,卻又立即回過頭,這時賓館王經理陪著兩個男人出現在門口。
常友連立即迎了上去,熱情地伸出手:“柳秘書長,歡迎!歡迎!”接著又把另一隻手伸出去,“胡處長,這是賈士貞同誌,我們的市委組織部長!”
賈士貞一邊伸出手,一邊看著眼前的兩位客人,嘴裏說:“歡迎,歡迎!”賈士貞的目光在柳秘書長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如果說是省委、省政府的哪位副秘書長,他多少應該有點印象,可搜腸刮肚了半天,對這個人沒有任何印象,而那個胡處長就更不用說了。
大家坐定之後,賈士貞一看,沒別的人了,一張寬大的餐桌隻有他們四個人,連王以勤也退了出去。
服務員斟酒時,常友連說:“我們士貞部長在省委組織部幹了八年,是一位組織部的老革命了,水平很高,業務很熟悉。”
柳秘書長說:“久聞大名,如雷貫耳。賈部長是我們省幹部人事製度改革的先鋒,是我們學習的榜樣。我不僅在網上看到,還看到了‘大參考’關於西臾的幹部人事製度改革的業績。”
說實話,賈士貞覺得這位柳秘書長的話聽起來讓他不那麼舒服,不知道是吹捧,還是譏諷。但既是常書記的貴客,又是初次見麵,隻好打著哈哈。
柳秘書長看著賈士貞,介紹著自己說:“賈部長在省委組織部時我還在莫師大政教學院,因為一篇文章在《求是》發表了,引起領導的重視,本來國務院研究室想調我的,後來省政府把我留下來了!”
賈士貞點著頭,不知道這位省政府的副秘書長是什麼來頭,又怎麼和常書記如此熟悉的。中國官場上不習慣這個“副”字,無論是副什麼長,都把這個副字給省去了。盡管賈士貞是組織部長,很講究這個副字的,但他在這種場合也隻好入鄉隨俗了。
“柳秘書長原來是研究政治的,算一位政治理論家了,有機會我還要多多請教你這位專家呢。”賈士貞說,“我們這些人平時隻知道按照文件,按照常規辦事,卻很少研究理論。”
“賈部長謙虛了,你前段時間那場轟轟烈烈的幹部人事製度改革,實際上就是政治體製改革的核心,又到美國去鍍了金,將來可是前途無量啊。”柳秘書長的笑讓賈士貞感到幾分不自在。
這時常友連端起酒杯,說:“柳秘書長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了,但到省政府工作後,到西臾來還是第一次,所以,我隻請賈部長來陪陪柳秘書長。來,大家舉杯。”
柳秘書長端起酒杯,對旁邊的胡處長說:“來,胡處長,我們一起敬常書記和賈部長。”隨後又說,“胡彬是北京大學高材生,是前幾年通過公務員考試進入省政府辦公廳的,後生可畏呀!”
酒席上似乎沒有談到工作,也沒有涉及到任何其他事,當然,這種場合也是常有的,但賈士貞總覺得常書記隻請他來陪柳秘書長和胡處長還另有其原因,可是喝酒時沒有提及任何事,賈士貞也輕輕鬆鬆地應酬了這場倒也並沒有什麼負擔的晚宴。
宴請結束後,王以勤就出現了,把他們引導到另外一個十分清靜的地方。賈士貞感覺到他們並沒有出賓館,但這地方他沒來過,有點像茶館,卻比茶館豪華氣派得多。茶幾上放著各色水果,一流名茶,賈士貞立即想到中央領導接見外賓的場合。四人坐下後,常書記說:“這地方聊天,談談工作,倒也不錯。柳秘書長不喜歡玩牌,晚上愛寫文章,這地方也不錯呀!”
賈士貞越發不知道常書記有什麼寶貝要放了,但他越來越感覺到常書記一定有什麼事要對他說,或者與這位柳秘書長有什麼重要事情,不過賈士貞有一點是放心的,絕不會是提拔幹部的事,因為他和常書記學習回來後,在幹部問題上兩人已經形成了共識,即使有這樣的事,作為一個市委書記,沒有必要和他這個市委組織部長揭開背後的秘密。
坐了一會兒,常友連說:“士貞呀,有一件事,柳秘書長是專程來向你解釋的。我聽說了這件事,也很不高興,甚至感到不該發生在市廳級領導幹部中間。”
賈士貞看看常書記,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從常書記的態度判斷不出任何傾向,覺得常書記故意把事情說得雲裏霧裏的。
“士貞,不過作為文化廳的一把手,”常友連說,“怎麼不把握好那樣的事呢?你看現在問題出來了,雖然不是他一把手幹的,可這責任要他承擔啊!”
哦,賈士貞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柳秘書長是為張誌雲的事而來。
柳秘書長接過常友連話題:“賈部長,我和張誌雲廳長算是親戚,又是多年的至交,當我聽到文化廳發生那樣的事,是我主動去找張誌雲的。中國都到什麼年代了,民主從十四大就寫進了黨的工作報告中,特別是他們的做法對葛玲玲處長的不公正。黨內選舉,作為廳黨組,怎麼能不控製局麵呢?如果黨組安排葛處長任黨委副書記,就那麼幾個黨員,應該保證選舉結果的。”
賈士貞微微一笑,裝作聽不懂柳秘書長的話,搖搖頭:“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事,我和常書記都剛剛回來,柳秘書長能說得明白一點嗎?”
柳秘書長看看賈士貞,又看看常書記:“賈部長真不清楚?”
賈士貞搖搖頭。
常友連說:“按照時間推算,那件事應該發生在士貞回國之前,但後來的事是剛剛發生的,士貞恐怕已經回到西臾了。”
柳秘書長把文化廳機關黨委選舉的事大概說了一遍,並且解釋說張廳長也弄不清楚到底是哪個環節上出了問題。在那次選舉的八個候選人當中,葛處長沒超過半數票,後來,不知這事是怎麼反映到機關工委去了,前幾天機關工委、省紀委、省委組織部又到文化廳,重新召開了全體黨員大會,把那八個候選人重新投票,這事搞得張廳長很被動。柳秘書長簡要地勾勒了大概經過,卻沒有說出結果。
賈士貞看著柳秘書長:“真的有這樣的事?其實也沒關係,隻要這兩次選舉的結果大體一致,又有何妨呢?”
柳秘書長微微一笑:“是啊!這件本來很正常的事,被弄得越來越複雜。”
賈士貞吃驚地看著柳秘書長:“怎麼會呢!眾目睽睽之下,白紙黑字,豈是誰有孫悟空的本領?就是玩魔術也很難把一兩百雙眼睛給蒙蔽過去的呀?”
“是啊!”柳秘書長說,“問題就出在第一次選舉時統計選票在另一個房間,黨員們又都各自散去了。”
“那計票人、唱票、監票人也不會是一個人!”
柳秘書長沉默了,常書記說:“機關裏的黨組織往往不被重視,這個張誌雲,頭腦中怎麼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呢?把話柄給人家抓住了嘛!”
“問題是這件事發生後,省級機關工委、省紀委、省委組織部雖然沒有明著非要追究責任人,可又重新搞一次選舉。”柳秘書長總是把話說得很含蓄,“現分管文化口子的徐副省長也知道了,省級機關工委的老喬先主動承擔了工作上的失誤,可看到領導認真了,卻又推卸了責任。”
“徐副省長意見是批評教育為主,也不要處理老喬了,大家都采取息事寧人的態度。”柳秘書長繼續說,“賈部長,目前,你夫人和張廳長都比較尷尬,我們也找你夫人做了工作,她的情緒很不好……”
“為什麼?”賈士貞問。
“因為第二次選舉葛處長得票比較多,居候選人中第四位。”柳秘書長說,“可目前兩次選舉結果不一致……”
常友連急了:“怎麼會出現這樣的事呢?我完全能理解賈部長的夫人,莫非有人……”
“現在的問題是兩次選舉都是否當著全體黨員公開唱票了?”賈士貞說。
柳秘書長不說話了,胡處長說:“如果兩次選舉都當眾公開唱票了,也就沒有麻煩事了,後一次選舉因為省級機關工委梁玉珍副書記帶隊,省委組織部卜處長、省紀委吳曉處長、省級機關工委組織部李福明都在場,從開會到投票、計票,最後宣布結果。”
常友連說:“怎麼把問題搞得那麼大?這……這……”
“原來是這樣!”賈士貞驚訝地看著柳秘書長,“那麼柳秘書長,不知道你二位需要我做些什麼?”
柳秘書長笑笑,看看常書記,常友連站起來,走到賈士貞身邊,坐了下來,“士貞啊,退一步海闊天空,打個電話,讓夫人來一趟,我和她談談!”
柳秘書長說:“常書記,這事不怪葛玲玲處長,其實她真的很為難,而是卜處長和梁玉珍書記,當然也有幾個黨員因為職務問題一直對張誌雲不滿意,堅決要求查處這件事,給文化廳黨員一個解釋。還要把這樣一件小事上升到民主政治,反映到省委、中紀委和中組部去。所以……”
“柳秘書長,”賈士貞說,“不瞞你們,從我調西臾之後,由於夫妻分居,我的工作太忙,我們之間的溝通越來越少,特別是對我工作中的一些做法產生了分歧,使得我們之間的夫妻感情出現了裂痕。說實話我真的有些愧對老婆,我非常理解她,也很同情她的境況。”
“士貞啊,”常書記說,“女人畢竟是女人,要多關心多體貼她,多哄哄她。”
“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是有些事情兩個人無法統一思想,柳秘書長和常書記也一定知道玲玲在省文化廳為什麼弄得如此尷尬。”
“賈部長,這事不能怪葛處長,叫她有什麼辦法?老實說,當我大致了解其中的原委後,我是毫不客氣地批評了張誌雲同誌。”柳秘書長說,“這個人實際上是一個性情中人,也是值得交往的朋友,就是有時太情緒化了。”
“士貞,事情都發生了,大家都把姿態放高一些。”常書記說,“士貞不是和卜處長關係很好嗎,抽時間回去一趟,和卜處長好好說一說,大家都在機關裏,有些事情能寬容就寬容,俗話說,得饒人時且饒人!該息事寧人的就息事寧人,不必得理不饒人啊!”
“我知道柳秘書長的來意了。”賈士貞說,“卜言羽這個人,也許你們還不了解他,他是錢部長的秘書出身,處理事情還是比較謹慎的,也很有水平。”
至此,賈士貞才清楚柳秘書長此行的真正意圖,至於柳秘書長為什麼通過常書記來談這件事,賈士貞也懶得去多想。但賈士貞心想,如果說常書記真的想緩解張誌雲的矛盾,為什麼現在又不主張解決張敬原的副處級非領導職務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