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塔蘭奇一個人放逐荒原,喘息像伊犁河穀一粒種子的生長、蔓延,悄無聲息第一張犁鏵,播下的是血汗收獲的是魂靈:正午的光中,汁液塗抹,草的靈息綻放於少女的長眉香氣氤氳,熱的饢,冷的酸奶,蜂蜜色的冰糖,隨手可摘的瓜果……誘惑著異鄉的饕餮者手鼓陣陣,優雅的白發長者舞進青春之光歲月的酒窩流淌著愛,和滿足158葡萄架下,天籟之音木卡姆順著藤蔓延展出我們想要的生活塔蘭奇,是朦朧麵紗下波光流轉的新嫁娘選自新浪“我們西部的博客”(2015年4月13日)彌漫著異域氣息,具有地理學、生態學和文化學意義的新疆,就像俗世中的“世外桃源”,是一個獨特的存在。即使在政治一體化的20世紀50年代,新疆仍然會在規訓與反規訓、禁錮與反禁錮的夾縫中,小心翼翼策略性地做到最大限度的詩意書寫和傳達。這首詩仍然延續了“世外桃源”這一特質,詩人將之賦予了一個地域(伊犁)和一群人(塔蘭奇)。作為遊牧文化中的“異類”,“塔蘭奇(人)”沒有選擇逐草而居,而是執著於農耕和土地開墾,執著於“紮根”和建造家園。張映姝以唯美的筆觸,通過曆史的和異域的雙重時空擴展,深情、詩意地書寫了“塔蘭奇”曆史,再現了美如“新嫁娘”的生存景觀。被放逐荒原其實也是一種獲得,“播下的是血汗\/收獲的是魂靈”,是“愛和滿足”,是一種歸屬感,這才是“我們想要的生活”。(範雲晶)159王向威詩一首王向威,1986年生,河南項城人,2009年河南大學畢業,曾獲未名詩歌獎(2007年),著有《拿雲的心事:斷片選2005—2013》,現居鄭州。
還鄉籬笆和土鍋的用途,一個荒廢一個在殘喘失傳不可怕,他已學會網購,此處如暫住此生是借用,耕種的快節奏長出糧食和花點點手機,冒失的火車,六小時送他到家土地被圈,路口榆樹做成棺材埋進了土中多麼親切迅速無聊,他睡覺怕看夜晚窗戶從他們中間,誰捉弄了他,他在他們中間離開才像回家。他看到棉花就想起了睡眠他胃裏的蟲嘔吐、攀爬著,他們打著毒藥天天偷吃他們的安眠藥,河溝枯寂如缺血垃圾中轉站住了人,是諷刺還是新的轉化160少看、不準再看,他突獲的視野想要近視不溯源不往下,新蓋的樓房和老朽的生命電視帶來教育、摻雜謬誤真知,躍躍欲試盤起的南瓜秧纏他們的腳去老中青按摩店夾雜著白發與黑發、愛與恨、出走與歸來擁抱很難,目光遊移別處,下水道不暢通發硬的饅頭,寡言的嘴巴,每天吃、攀越帶回的異鄉在故鄉證明了他的漂泊,長輩以及長輩的長輩,他看到死亡的豁口依舊村莊分娩陣痛,哭聲質問著、難受著你我他半夜起床坐在庭院,像發明新鄉居方式對麵蟲蛀的空宅,他想猛抓一把那些聲音半月形的月亮,鐮刀一般,荒草越割越旺選自《青年文學》2015年第8期有關還鄉的永恒主題,一直被詮釋著。王向威的《還鄉》,呈現了畸形的異化過程中,越來越荒蕪的故鄉:“荒草越割越旺。”以及,越來越空虛的生活:“對麵蟲蛀的空宅。”離鄉,在漫長的時間中,就成了永恒的出發。而思鄉與還鄉,也為這曾經的意氣風發打上了注腳,往往是蹉跎,往往是白發。詩人說:“帶回的異鄉在故鄉證明了他的漂泊。”暫住的空間,將身異化為永不再適宜原住空間的身。
借用的短暫一生,也讓心永遠漂泊,回不到初心。無論怎樣還鄉,我們還是一生都走不回去。(曹夢琰)161古赫詩一首1987年生於北京,畢業於中央戲劇學院。詩人、作家、編劇,創辦圈套詩社。“同謀者”詩歌運動發起人。
你也並非自然之物你也並非自然之物,你與人類一起過早的出生(從自己的身上剝離,並為自己命名)可預見的圖像中,不是靈魂也不是肉體而是一種自覺。
原始的泉水,在布滿塵土草屑的刀痕裏漩蕩。“這是追趕與流亡。”你宣稱:你早已來到世界的邊界。
看到模糊的石刻上,豺狼與蝗蟲確曾秘密的存在過。
他們就是鬱鬱寡歡的人、開懷暢飲的人是沉默與喧嚷的旁觀者。同樣,你也自責。
(這都是自哀自憐的說法)因為一同見證的人都已作古。
於是你弦索不斷,你唱:“我就是被你的曆史所淹沒的人,162此時的我就是此時的風暴”選自古赫豆瓣主頁2015年9月30日裏爾克在致茨維塔伊娃的信中,對括號有過一個非常美妙的形容:“我如你一樣地書寫,如你一樣地從句子裏向下走了幾級,下到了括號的陰暗裏,在那裏,拱頂在壓迫,曾經開放過的玫瑰的芬芳在延續。”在句子裏,括號連同它之內的,都處於次要位置。降級的、陰暗的、被壓迫的成分,奢侈地出現於詩行中,也是為了拆穿,讓麵具掉落。恰如詩題:“你也並非自然之物。”首先是身份被拆穿:“(從自己的身上剝離,並為自己命名)”。其次是言說被拆穿:“(這都是自哀自憐的說法)。”激情隻是在文本被編織的過程中產生?然而,當括號內的拆穿者拆穿了什麼時,被壓抑的它是否會讓曾經動蕩的心緒逸出?詩人說:“此時的我就是此時的風暴。”(曹夢琰)163周魚詩一首周魚,1986年9月生,現暫居福建福州。
日子他關上一間裏屋的門。憤怒的最後一聲。另一間,在詛咒之後,在那盞台燈旁她繼續坐到那,試圖忘記晚餐的沉重,拿起那件沒織完的毛衣,繼續織,最後放下,開他的門。這一日快要結束時,他和她開始沉默,衝突的浪潮停止,都沒有想到那裏總預備著第二個日子,一段副歌部分,會繼續被那雙手拾起,把他們填進音符,像將棉花塞進枕套——沒有想到——這就是為什麼持續著。他們從不來到屋外看看那在裏麵生活的人,從不。早餐時,大海早已先於他們醒來,暗中盯視,準備隨時重新衝進他們視野。
選自周魚豆瓣主頁2015年10月1日164這貌似一首旁觀者的詩,也可以說,詩人和詩中的“她”保持了最大限度的距離。一對夫妻的日常生活整體處於詩人持續的觀察中:他們的爭吵,他們的僵持,他們的和解,以及他們爭吵、僵持與和解的輪回……“他們從不來到屋外看看那在裏麵生活的人,從不。”這句詩富於智慧,它可以解釋他們的日子為何充滿了爭吵。那麼,他們為什麼不“到屋外看看那在裏麵生活的人”呢,這是人性的痼疾,還是人性的局限?(程一身)165楊碧薇詩一首楊碧薇,1988年生,雲南昭通人。
情感剝削遠離他吧!
那剝皮之人,你看見他動手了嗎?
噓。
最血腥的行徑,必然是無形的。
你已成為主婦,困於世事的庖廚裏。
單相思、小曖昧、性幻想,統統被油煙攔腰折斷,真話被抽了筋,透明的魚,在沸騰的肉湯裏止不住動彈。
他在欺詐,你也欣然決定英勇就義。
周瑜打黃蓋,他冷落你,你猜忌他。
這和平的筵席,惟奉承是神聖,166來來來,交杯酒不可辜負。
他不脫人皮,你又何須用眼淚賄賂黑暗。
偉大的事物們,哪一個會憐憫你身後的灰影。
此刻,你握住世界的界,在掌中滑動的,不過是一條冰冷的竹葉青。
選自《青年文學》2015年第10期80後美女詩人楊碧薇以情感為切入點,俏皮又尖銳,甜蜜又無奈地對“現實”與“愛情”進行了辯證思考。在這場理想與現實、真實與虛假的博弈中無所謂勝利與失敗,或者說沒有勝利者,“周瑜打黃蓋”一句道明了真相。“單相思、小曖昧、性幻想,統統被油煙攔腰折斷。”“情感剝削”是剝奪也是給予,是得到也是失去,想拒絕又充滿誘惑,想逃離又無處逃遁。當個性以愛情的名義向現實妥協,被現實蠶食和掠奪以後,身陷其中的飲食男女隻能帶上虛偽的麵具繼續扮演各自的角色,這無疑是可悲的。整首詩最深刻、最刺心的一句是“最血腥的行徑,必然是無形的”,感情隻是詩人的思考入口,充滿悖論、真假難辨、被迫改變的又何止是愛情,還有人生。在真假難辨的世界裏,所謂的擁有其實隻是一種幻象,“在掌中滑動的,\/不過是一條冰冷的竹葉青。”(範雲晶)167方李靖詩一首方李靖,1989年生於貴州銅仁。同濟大學結構工程專業研究生在讀。有作品發表於《詩刊》《星星》等。
鑽孔誰與我共同領受大地的震顫?
一次次。當灰色水泥接受那枚鑽頭的反複衝擊——路麵形成彈洞的陣列棄絕一種輕盈,鑽孔機。
履帶的重量把你平穩地束縛在地麵。
盡管生就一副修長的脖頸,來自仿生學上的鶴氏祖先。
鐵打的長喙更像一截筆尖,那種深入大地式的書寫正被巨大噪音翻譯為耳膜的痛感。
黑暗已經積攢了多少年?
一道封鎖地下的大門168正是水泥路麵:當彈洞繼續打通被曆史壓密的地層,像不斷拉長的鏡筒,對準地核幽深。
在這裏,在平靜的沉睡之上我曾走過無知的全部童年。
第一次,我看見鑽頭攜帶黑色淤泥連同局部破損的硬塊,在眾多反省的目光中晾曬。
那來自內部的覺醒是多麼困難我需要外力再一次貫穿。
當我不再以童貞領悟這個世界,誰與我共同領受大地的震顫?
選自微信公眾號“我的詩篇”2015年10月14日當詠物的深心憑借漢語的遺傳密碼由古入今,麵對舊山水被改造圈化後的新風景,抑或置身於跌宕著善變的現實場和物體係,詩人們必須一次次重新校正詞語的方向感,才有可能彌合“象”與“意”之間的現代分裂,以期能切中我們時代的萬物死生和萬古愁緒。而同歸過程中的殊途之上,則不得不各自為戰,且須冷暖自知。抵達目的地的詩學方式之一,即是化陌生為親密,如方李靖在這首詩中便將漢語不常言說的“鑽孔機”想象為帶有古典之喙的鶴。化解陌生,意味著將突入的物象化解為言說者的命運共同體(詩句中的“翻譯”一詞則提示出化解過程的艱難),於是,“鑽孔機”的工作被賦形為“深入大地式的書寫”,它探入言說者的童年,打通過往與此刻的意義通道,寫作便也成為這樣一種行動:在充分的鑽探自我之後,以成熟的意誌走入他者的世界。(王辰龍)169張慧君詩一首張慧君,1989年生,青年詩人,文學愛好者,北京大學醫學部臨床精神病學與精神衛生專業在讀博士,曾獲得第七屆“未名詩歌獎”,作品散見於《詩刊》《星星詩刊》《詩林》等刊物。
約翰福音第二十一章提比哩亞的海,容納諸多金黃的神跡。
破漏的漁網,整夜默禱。我剛剛痛失了你。
比起約拿哭泣一棵朝夕相伴的遮陰的綠蓖麻,世界失去你更殘忍。彼得撕裂衣裳,跳入海。
我和約翰、多馬,坐在隱退的小船中,牽著長引繩。海呈獻一種奇特的夜色,海卷入淒厲的鷗鷺,海絕不會改變色溫,海喜愛聆聽一種消融一切的音頓;我們整晚都癟著嘴。瑪利亞也痛失了你。
瑪利亞比所有人都更深情,她的長發是止息於真哪噠香膏的遺世的愛。我步上岸在貧瘠的灘岸,棕褐色的礁岩之間170我步上鴿子卵殼般的霧,天亮了——這顆晨星坐著。他穿著尋常的衣服,預備了炭火,支爐,冰冷的石頭一份樸素的早餐,有魚,也有薄餅。
我時常錯愕於,這種跋涉人的夢。
選自張慧君(嘒彼小星create)豆瓣主頁2015年1月29日神跡,可追溯到《聖經·創世記》的開頭:上帝說要有光,於是就有了光。裂隙中的衝擊力,即我們對於神跡重新的、可能的言說,或讓它顯現的方式(無論最終是否能夠顯現)。張慧君的這首詩,則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神跡的氛圍:“提比哩亞的海,容納諸多金黃的神跡。”這未嚐不是一種對文本的指涉——有關福音本身和對福音闡釋的種種指涉。“我”進入這樣一個眾多文本的交彙地,言說神跡的失去與重現。裂隙出現在結尾:“我時常錯愕於,這種跋涉人的夢。”這裏的“我”讓前一個“我”變成了一種被講述。也就是說,“我”的“跋涉”,“我”於“跋涉”中經曆的種種,隻是後一個“我”的夢。這是否是一種對神跡的消解?抑或,這讓“我”也錯愕的那個跋涉於神跡中的“我”,才透露了什麼?我拆穿了我講述的東西,然而它依然是真實的。原本,裂隙動搖了無可置疑的上帝說與基督說。不過,既然對於現代人來說,讓神跡瓦解的裂隙已是被默認的存在。那麼反過來,裂隙其實讓神跡之光重新滲透我們的處境,製造出現代空間與現代生活的裂隙。夢和文本,將是針對一切神話的裂隙,無論是神跡空間中的神話,還是祛魅化空間中的神話。(曹夢琰)171弋戈詩一首弋戈,原名趙高忠,青年詩人。出版有詩集《潛逃之魚》,曾任中央民族大學朱貝骨詩社社長,創辦《朱貝骨詩刊》。
此間你不能在此間聽到我的輕喚不能在消失中醒來,告我一朵夢我已永遠地丟失了你就像盤桓在城市的雪片,丟失了盛夏就像書稿裏並不突兀的別字丟失了原意你遠遠,在我視力不及的地方你掩嘴哭或者笑,你回憶還是繼續扭曲你聽風叫囂,在藍色的鐐銬裏吞吐你愛上此間被你遺忘的一切除了我,像一枚玩具傾斜著身子擺在你的身後。然多久才能在浩渺的感傷裏尋你在夜繁複的歎息裏,把閃光的星斑172嵌入我們各自的過去,我已永遠地丟失了你就算你此刻多麼動人選自弋戈豆瓣主頁(2015年1月28日)這首詩在“丟失”的此間,傾注了強烈的悲痛、遺憾和挽留。在“此間”這個片段,“我”與“你”有一種無限迫近又無限遠離的距離。“此間”的你,是在永不停息的時間之流,一朵打著飄的美麗浪花,終將在漩渦中消逝得無影無蹤,“我”清醒地經受著這種“丟失”,卻無能為力。“你愛上此間被你遺忘的一切”,在“此間”沉醉的“你”,是否能感應到“我”的“浩渺的感傷”?“丟失”是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的,與丟失之物告別是我們需要一生研習的技藝,尤其是與自己有親密的血肉聯係的人告別。有人將告別化為一聲輕盈的歎息,而這首詩以一陣悲哭來深深銘刻。(萬衝)173王家銘詩一首王家銘,1989年生於福建泉州,本科畢業於武漢大學中文係,碩士畢業於上海社科院文學所。曾獲櫻花詩賽一等獎。作品散見於《詩刊》《詩林》等國內詩歌刊物,並選入2012年長江文藝出版社《武漢大學詩人詩選》。與友人李浩、黎衡等合辦詩刊《階梯》。現居北京。
友人將至友人將至而未至。我在黃昏的房間裏細數那漸漸稀白的針秒。
窗外有風物,人群各自繁忙。
夏日很小,天色正縮進樓道。
我回味晚餐的溫度,它像女士清涼的裙子,應該有多種珍愛的方式。
或許隻是變暗了,這一整天,這漫長陰影裏——罔顧一切的憂慮。
回憶中消逝的時間,擺成了身體的異域。心的另一個豁口,174始終膽戰著,陳述未及的經驗。
友人將至,我看著越來越少的光,從枝丫平移進枝丫,從一則事實沒入遐想的虛無當中。
五月昏沉,沒有什麼值得反駁,一幀映像,它即刻為舊,抓取了我生命的偶爾。
選自王家銘(隨瀾)豆瓣主頁(2015年5月23日)這首詩首先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幾個偏正短語:“黃昏的房間”“晚餐的溫度”“身體的異域”“遐想的虛無”“生命的偶爾”。在我看來,正是這幾個短語一步步推動著詩意的建構和完成。很容易發現,這幾個短語本身在意義上都指向某種消逝,它們使抒情主體陷入的不是未來,而是“回憶中消逝的時間”。但是,這首詩的高妙之處在於,詩人抒寫回憶,使用的並非單向度的過去式,而是使自己置身於將來時之中——“友人將至\/而未至”,起始的兩行就完成了時態的製造。抒情主體仿佛坐在未來中開著倒車,等待友人,等待過去與未來猛然相撞的一瞬間,它正是抒情主體等待中的此刻,是“生命的偶爾”,它雖“即刻為舊”,但詩人卻在詩中為它製造了一次珍貴的靜止,這靜止之中包含著三個時態。這首詩雖雲短製,卻富時光,在狹小的體積中醞釀了巨大的時間之力,讓我想起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在等待中,時間耗盡;但詩人用“遐想的虛無”將它再次填滿,並賦予更多,虛無未必是乏味,也可能通向某種趣味:羅蘭·巴特說,等待是人類最古老的遊戲。(李海鵬)175爾圖格詩二首爾圖格,本名:玉蘇普江·麥麥提,1989年出生於巴楚縣。2014年畢業於新疆農業大學。青年詩人、翻譯。詩歌、譯作發表於各類維吾爾文刊物。魯迅文學院少數民族培訓班學員。現為新疆大學碩士研究生。
姑蘭姆汗那個滿是灰塵的院子是你的心靈選自《西部》2015年第7期詩人有一種敏銳的與自然通靈的能力,在物我分離的世界裏,卻表現出心與外物的混融狀態。詩人把心靈滄桑的時間和空間體驗具象化,凝結為一個的空曠的意象——積滿塵土的院子,在有限的形狀裏有無限的容量,諸如卞之琳先生的“圓寶盒”。這句短詩裏有一種化動為靜、舉重若輕的力量,妙哉!(萬衝)176雨水在哭的是我1
雨水在哭的是我2
雨水在哭我眼淚落到樹枝、荒涼落到花朵、石頭雨水不知道自己在哭的是我秋天知道雨水在哭的是我3
下得真大對牙疼無效的雨4
雨水在哭我眼淚落到山上落到我深愛的長發上雨不知道自己在開花的是我還是秋天明白雨水在開花的是我1775
別忘帶雨傘雨還會哭我選自新浪“爾圖格的博客”2015年8月6日古往今來,寫“雨”的詩歌不計其數,李商隱的《夜雨寄北》“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杜甫的《春夜喜雨》“隨風潛入夜,潤物細如酥”等等。在詩人主觀視野之中,雨要麼是人物活動的自然環境,用以烘托人物的心境,要麼作為吟詠對象,獲得擬人化的人格特質。雨似乎從來沒有獲得自己的獨立地位。而《雨水在哭的是我》則新聲別求,從“哭”的角度發現“雨”的行動主體地位,又否認了“哭”的對象(雨水並不知道在哭的是我),雨不再困於人的世界,而有了自己的獨立位置。詩歌是一門命名的藝術,用精妙的詞語召喚出物。《雨水在哭的是我》發現了一場自由之雨和獨立之雨。“雨水在哭我”,“我”感應到與“雨”的親密的私人關係,將“雨”從公共經驗領域轉渡到個人經驗領域,重新確立了個人與雨的聯係。(萬衝)178夏超詩一首夏超,1989年生於江蘇徐州,寫詩譯詩,獲北大未名詩歌獎、武大櫻花詩歌獎。2011年赴新疆布爾津支教一年。著作有《一邊疆》。現於天津大學化工學院讀研。
初夏的地址上升的溫度裹挾時代的暗流,吹動消費主義的柳絮,陽光微沸。
人們戴口罩和肺,露出怯懦的勇氣。
我從餐盤和殘屑中起身,收回謀生的隱秘麵目,走在建築陰影中,嚐試降溫,冷凝一滴反思的餾分。
遠方的樓盤未竣工,被輕霾籠罩。
一位中年男子擠入一座虛胖的銀行,在泡沫中打撈家庭生活細瘦的倒影。
我能擺脫什麼?隻是徘徊著偽裝,像懶散的飽腹者,望枝上的槐花,179取出記憶的道具,排演一段即興劇。
小店老板的一天黏軟而不易打發。
她被自我的目光鎖在煙酒飲料間,仿佛她的一生同樣零售。
終點是偽善的歸宿。恍惚之間,我剛剛穿過一座虛無的山穀:你向我透露的地址,被我反複遺忘。
選自夏超微信公眾號“一邊疆”2015年4月30日如果我們將目光暫時從詩歌內容中稍稍上移一點,就可以看見一個充滿意味的標題——《初夏的地址》。這個標題一如這首詩歌一樣,如同在我們的時代尋找一個接線員,讓人心中生出一種無處安放的虛無。這首詩歌中滿是這個繁華年歲的荒蕪風景,以及一個被拋擲於這風景之中的人。他不斷地發問“我能擺脫什麼”,卻同時也在思索“擺脫後我將要去哪”。對一個地址的疑惑不僅僅是對抵達的疑惑,也是對我們現在所處境地的疑惑,徘徊的生存狀態使我們落入困境,而我們隻能選擇反複的遺忘。(肖煒)180楊國傑詩一首楊國傑,1990年生於河南嵩縣,寫詩,偶有隨筆、小說。作品入選《2014詩歌選粹》《河南詩歌2011》等年選選本。著有詩集《雪裏省》,現為洛陽文學院簽約作家。
回鄉記(三)——寫在父親63歲生日上已經是因為完成而顯得剩餘的路上故鄉變得耐磨而羞恥已經是不問變化,不再——期待。
爸今年貴庚?
兒女為他日益消解的辯詞穿上時代新衣外孫忙著超脫,忙著新語言(我才不管鎮上使用什麼語言)我為他們設置懸念——他們的催老術加重我的疑問。
依舊是肥皂味的院中我曾幾度翻身,或是少時掀開門簾181發現空無一人,或是和同學就著星光醉酒在你的嗬護下,鬧著革命與愛情。
爸,我總是克製因為相識總是半世。
選自新浪“詩人楊國傑的博客”2015年8月20日在現代社會裏,人們可以憑借便利的交通穿行於世界的各個角落,也可以在科技製造的各種裝置性空間中流連忘返——人的空間體驗豐富乃至泛濫了。在這種處境下,故鄉何為,鄉愁何是?如那條已經完成卻顯多餘的公路,故鄉早已在急劇變動的時空體驗之中被淹沒,過了效用期而顯得不合時宜;就連“故鄉”這個詞語也在各種新潮語言的衝刷下被置若罔聞了。但深藏在記憶中的肥皂味的氣息和少年時期的激情與夢想,是無法被約略掉的。“我”與“爸”之間隻能相依半世的情緣,讓“我”珍惜與敬重,因而在語言和行為中保持克製。這些美好記憶和強烈的情感體驗正是故鄉的根基和鄉愁的源頭。(萬衝)182李海鵬詩一首李海鵬,1990年3月出生於遼寧沈陽,現為中國人民大學博士研究生。進入大學後開始寫詩,酷愛德、法詩歌、哲學、美學及文藝理論。受裏爾克、策蘭、波德萊爾、蘭波、本雅明、海德格爾、羅蘭·巴爾特、福柯、胡戈·弗裏德裏希等人影響較大。在中國當代詩人中間,最心意相通的是天才詩人張棗。
長沙城Thatisnocountryforold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