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當天,範哲文不自覺地張望著台下,她到底是沒有來。
典禮過後,挨桌敬酒時,錢乃於的母親站起身笑道:“還記得我嗎?”
範哲文低低喊聲阿姨,他怎麼能不記得呢,是錢乃於的母親。
錢乃於的母親笑了笑,看上去格外和善,從包裏掏出了個首飾盒,邊碎碎念著,是錢乃於工作忙走不開,托我給帶來個小金飾給你們作賀禮。
打開之後,像是一朵百合花。
看見妻子表現得很喜歡,錢乃於得母親笑容滿麵地說,錢乃於托我帶給你們的,送給新娘做新婚賀禮,祝福你們百年好合,也算是沾沾你們的喜氣。話鋒一轉,不爭氣地感慨著,她也該結婚了,又勤快又能幹,就是不聽話。
一瞬恍惚,他好像看見了她的笑臉在重疊著。
回過神,眼前人的蒼老不可磨滅。
隻是這一刻, 範哲文好像看見了她的一生,心內不知為什麼生出了不安。
身邊的妻子欣喜地笑著,小心翼翼地接過來,溫柔說著謝謝,收下來了。
妻子被他保護的很好,很多事都不知道。
尤其以前的事沒有人提過,更是什麼都不知道。
錢乃於的母親抱怨著:“要是能像你這麼聽話該多好,到什麼年紀就做什麼事,不那麼自私。要她去相親也不去,要求那麼多,把別人看得那麼透徹,活該得不到幸福。”
妻子笑了笑:“緣分嘛,不能強求的。”
“日子都是稀裏糊塗的過的,算的那麼清楚,吃點虧不好嗎。”接著對他的妻子笑著:“你看你運氣多好。”
範哲文的心裏像是被什麼紮過,密密麻麻的,疼的不能喘息。
“你們要是有什麼同學啊,同事啊,別忘記了給錢乃於介紹介紹。”
錢乃於母親討好的客套讓範哲文不敢抬起頭,隻敢不住地應聲,一定一定。
“哪有女人能一輩子不嫁人呢,你說是吧。”
再抬起頭時,不敢再看錢乃於母親,迫不及待走向下一桌,範哲文深吸幾口氣,不想被人看出眼眶紅了。
“眼眶怎麼紅了,是感動的吧。”
走到下一桌時,麵對善意的打趣,範哲文撐著笑意:“早起結親太早了,昨晚沒有睡好,紅血絲多了一點。”
“感動就感動嘛,男子漢大丈夫娶了愛了這麼多年的人,承認不丟人。”
麵對看熱鬧的哄笑,妻子即刻笑道:”雖然我家哲文臉皮薄,但娶我可是一心赤誠啊,等你們結婚的,看我能不能給你們說哭成淚人。“
”就是就是。“
在眾人將信將疑中,範哲文敷衍了過去。
日子平靜無波的過著,很偶爾地拿起父親的手機,無意識地想翻翻她的朋友圈看看。
她的朋友圈簡單的發幾條動態,隨著時間走著,僅限一個月可見的內容越來越少,直到最後隻有一條橫線。
範哲文心中的不安,日益彌漫。
婚後不久,終於聽說了她的消息,說是去世了。
範哲文不敢相信,旁敲側擊問起父親,說是錢乃於的母親抱怨過,矯情什麼抑鬱症什麼的,白養了一回,反正葬禮也是不準備去的,語氣中的不滿讓範哲文不敢聽下去。
費盡心力地周轉打聽了許多人,有說是自殺的,有說是車禍的,但確實是死了。
種種不一,但確實是死了。
車停靠在樓下,範哲文不自覺地陷入了長久的恍惚。
錢乃於死了。良久之後,範哲文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消化這個消息。
像是在無人知曉的荒野,生命墜落,消失於無。
範哲文甚至不知該和誰,委婉地說一聲。告訴這個世界,她離開了。
或許生命不能承受的痛有很多種,但是他從未想到過會是這種。
再交換消息時,是彼此的死訊。
是意料之外的震驚。
本來就不該有關聯的兩個人,這樣的結局,很好。
我們之間的故事,早已經隨著擦肩而過停止了。
她沒有忘記,梗住在自己心裏的何嚐不是一根刺。範哲文神情黯淡,手無力地搭在方向盤上,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或許某一刻他也曾後悔過,後悔當初的結束和開始,年少時候的賭氣衝動,開始的就是另一段人生。
但如果後悔過現在的人生,是不是足夠的不尊重了。
電話鈴聲響起,打破了車內的靜謐,像是帶來了些暖意。
是妻子的電話,雀躍地問到哪裏了,快過年了,今天他的父母也過來了,等他回來一起吃個飯。
範哲文應了一聲,打起精神準備下車上樓。
轉身關車門的一瞬,隻是一瞬,範哲文在心內強調著,他有些遲疑。
好像他的人生結束了,在他知道,錢乃於死了的消息。
範哲文費盡力氣的去想,是哪段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