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班斯大夫推算楊絳的預產期在5月12日,祝賀他們將要生一個“加冕日娃娃”,因為這天恰逢喬治六世加冕大典。但他們的嬰兒似乎對英王加冕毫無興趣,楊絳18日才有臨產征兆,可是拖到 19日了還未臨盆。這時候,楊絳已竭盡全力了,醫生不得不對她進行麻醉,用產鉗人工助產,女兒才生下來。
楊絳醒來後才知道因為分娩時間太久,女兒缺氧,出生時渾身青紫,護士不停地拍打她的身體,她才爆發出第一
聲啼哭。不過聲音極其洪亮,護士們親昵地稱她為“Miss Sing High”,意思就是“高歌小姐”。知道女兒一切安好後,渾身疼痛的楊絳放心了,她無力說話,又昏昏睡去。
在楊絳住院期間,錢鍾書每天徒步很遠的路,穿梭在家與醫院之間,大人小孩都讓他牽腸掛肚。當護士為他抱來剛出生的女兒讓他看,他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得意地說:“這是我的女兒,我喜歡的。”
祖父錢基博老夫子來信給孫女送來名號,取名健汝,因屬牛,起卦“牛麗於英”,號麗英。楊絳和鍾書沒有接受這個太過正式的名、號,既拗口又不新潮,他們像天下許多年輕小夫妻一樣,開心隨性地給女兒起各種諢名,圓圓叫得最順嘴,圓滿的圓,圓月的圓,圓圓就變成女兒的小名。
楊絳在醫院住了二十多天恢複身體,除了喂奶的時間,孩子在嬰兒室有專人照看。楊絳身體稍有好轉後,就跟著護士學怎樣照顧嬰兒,給孩子喂奶、換尿布、洗澡,她做得蠻有模樣的。
此間,鍾書在他們的小家一個人過日子,拙笨的他一次次做壞事,然後每天苦著臉,老老實實地來向妻子報告。
譬如,他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瓶,把房東家的桌布染了色。
楊絳安慰他說:“不要緊,我會洗。”
聽妻子這樣講,他就放心了。
誰知第二天,笨手笨腳的他再一次做了
壞事,把鄰居的台燈砸壞了。
楊絳沒有責備和埋怨,照舊說:“不要緊,我會修。”他遂點點頭,滿臉歡喜地回去了。
下一次來,他又一臉憂慮,說不知怎麼回事,門軸兩頭的門球脫落一個,房門關不上了。
楊絳還是不著急,笑著說:“不要緊,我會修。”聽了妻子的話,他像吃了定心丸,愁容馬上一掃而光,放心而去。
因為,在他心目中,妻子仿若下凡的小仙女,一向是無所不能的,她所謂的“不要緊”,絕不會出差錯的,是經過實踐檢驗過的。
之前,他們初到倫敦的時候,錢鍾書的顴骨上生了一個疔,看了醫生吃了藥也沒有好轉。楊絳向一位資深護士取經,護士告訴她熱敷效果很好。楊絳就安慰錢鍾書說:“不要緊,我會給你治。”回到家後,楊絳按照護士介紹的方法,一絲不苟地每隔幾小時為他做熱敷,沒幾天,疔裏的膿包一絲絲地被拔去,竟然沒有落下斑痕。
自此以後,錢鍾書對妻子的“不要緊”非常膜拜,深信不疑。
楊絳確實說到做到,憑借她的智慧和能力,錢鍾書的種種“壞事”,都被她一一修複。
從小生活在一個幸福美滿家庭中的她,在父母愛情的相濡以沫、與之偕老中,深諳夫妻間的相處之道。愛一個人,就應該接受他本來的麵目,而不是要求他成為自己希望的樣子。
當然,妻女住院的這段時間裏,
初為人父的錢鍾書也在天天向上,提升生活能力。出院那天,他燉了雞湯,在裏麵放了綠瑩瑩的嫩蠶豆瓣,盛在細白瓷碗裏,端給楊絳吃。錢鍾書在學著伺候妻子坐月子呢,楊絳感動極了,心想:假如鍾書的父母知道他們的“大阿官”學了這麼多的能耐,不知該多麼驚奇。
愛需要理解,亦不能少了隱忍。為了愛和一份責任,男人和女人都自覺和不自覺地為對方改變著,在圍城裏成長著,懂得包容和體恤,相依為命。
相知相愛的小夫妻,在遠離父母的異國他鄉,一起在時光裏磨合成長。她為他抹去青澀稚氣,他為她磨掉生澀膽怯。在不經意間,兩個人,越來越溫暖擔當,越來越沉靜柔軟,這是愛最好的給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