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婆子應道:“有。”
她去隔壁房間把銅鏡取來,還順帶取來了梁螢之前穿的衣物,說道:“這是你的衣物,我沒扔。”
梁螢道了聲謝。
曹婆子出去給她備吃食。
拿起銅鏡,梁螢仔細觀自己的麵容,隻覺得陌生。
鏡中的臉龐雖然稚氣未脫,但五官生得姣好,鵝蛋臉,柳葉眉下有一雙脈脈含情的桃花眼。
鼻子小巧挺直,唇飽滿且有唇珠,皮膚白皙細致,通身都是矜貴秀雅,一看就是嬌生慣養的主兒。
烏發與雪膚相襯,就算再眼瞎也能猜出她不像平民身份。
瞥見椅子上未幹的衣袍,她連忙翻找,把藏在衣袖滾邊裏頭的幾片銀葉子摳了出來,所幸六片銀葉都在。
梁螢微微鬆了口氣,身上有錢,不慌。
稍後曹婆子送來一碗糙米粥,配著醃製的蘿卜幹,“小娘子將就著用些。”
梁螢也
不客氣,拿起筷子用了起來,蘿卜幹爽脆,帶著茱萸的辛辣,入口特別開胃。
她心知對方肯定藏得有疑慮,便主動提起自己的身世,說是宮裏頭一妃嬪身邊的侍女,並把昨日叛軍攻進皇宮燒殺搶掠的作為細說一番。
曹婆子接茬道:“前幾日城門口也死了不少平民,若不是楚王下了禁令,我們這些百姓多半也遭了難。”
梁螢憂心忡忡問:“阿婆不打算離京避難嗎?”
曹婆子無奈擺手,“離開京城又能去哪裏呢,眼下到處都亂糟糟的,不僅僅是京城亂,其他地方諸侯紛爭,聽我兒說亂得比京城還厲害。與其流落在外,還不如守在天子腳下搏一搏撿命的機會。”
她說話的語氣裏透著一股命賤如螻蟻的無奈。
朝廷不作為,又生逢這個權政交替的亂世,手無寸鐵的百姓哪裏尋得到出路?
這個話題委實沉重,二人並未多說。
下午梁螢的精神狀態還不錯,結果當天晚上就發起了高熱。
曹婆子瞧著不對頭,趕緊喚錢進去倒來一碗自家釀的高粱酒,隨後又兌了溫水稀釋中和。
酒有散熱的功效,曹婆子用高粱酒擦拭梁螢的手腳心,同時還用布巾敷額頭降溫。
遺憾的是忙碌了許久,梁螢的高熱還是退不下來。
錢進問:“大母,她會不會死?”
曹婆子皺眉道:“別說胡話,這小娘子在宮裏被絞殺得半死,還能從護城河裏漂出來留著一口氣在,可
見是個命硬的。”
之後祖孫二人又死馬當活馬醫折騰了近一刻鍾,梁螢的體溫才逐步下降,可見高粱酒起了作用。
曹婆子伸手探她的額頭,滿意道:“我就說命硬嘛,不燙了。”
她連續高熱兩晚,都是曹婆子用高粱酒兌水散熱降溫處理下來的,再加上白日裏也在服用艾草薑湯,熬過了三日便沒再發高熱。
瞧著她身體好轉,曹婆子很是欣慰。
這樁善事功德,可算是行到底了。
現如今城門被封,又嚴禁百姓出門,外頭的情形他們自然不清楚。
這種人心惶惶的日子持續到六日左右,宮裏傳出消息,老皇帝殯天,新帝繼位,是年僅十一歲的皇孫梁嚴。
新的皇帝上位了,改年號為興元,大赦天下。
封鎖了數日的京城總算打開了城門,之前在京中滯留的人們一聽城門開啟,一窩蜂離京逃命去了。
梁螢也打算離京,她已經盤算好了,準備前往蜀地避難,因為從曹婆子口中得知現今中原地區諸侯紛爭,唯有蜀地那邊稍稍太平些。
離去前梁螢贈給曹婆子一片銀葉子以示感謝。
曹婆子推辭一番,架不住她執著,這才勉強收下。
那片銀葉子能換不少銅子兒,曹婆子受了她的好處,替她備了簡單的包袱。
梁螢謝了又謝才離開。
街道上人潮湧動,些許商鋪也已開門營生。
目前梁螢的所有財物就是五片銀葉子,她先去尋了一家當鋪,拿出一片銀葉兌
換成銅板兒。
那當鋪老板按市價兌換了四百八十文銅板。
若是太平時期,這四百多文的購買力還是相當可觀的,無奈現在世道混亂,物價不穩,並不能供她揮霍。
換了銅板,梁螢先去買了兩身粗布衣,而後才去賣脂粉的商鋪裏找喬裝用的妝物。
那婦人給了她兩個瓷瓶,她也不知是用什麼做的,聞起來無味,塗抹到身上能把皮膚變成病態的蠟黃。
這正合她意。
兩身麻布衣和妝物就花掉她近兩百文,梁螢覺著肉疼。
在商鋪裏處理好妝容,她看著銅鏡裏麵容憔悴病態,且長了不少土斑的自己,很是滿意。
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頭上裹著青藍色的碎花頭巾,身上穿著做工粗糙的藍灰色麻布衣,皺巴巴的,再含胸駝背,一個瘦削單薄且久病不愈的婦人形像便呈現出來。
對這造型,梁螢十分滿意。
她時刻注意自己的儀態,含胸駝背離開鋪子後,又買了幹糧帶在身上,跟隨人群不慌不忙出城去。
這會兒出城管得不嚴,也沒人盤問。
跨出城門後,梁螢長籲一口氣,她終於能逃離這個令她恐懼的鬼地方了。
哪曾想她並未高興得太久,不到半月便再次成了倒黴蛋,被擄掠進了土匪窩裏幹苦役。
本以為這輩子徹底完了,不料她居然在土匪窩裏撿到了一隻七彩山雞。
土匪頭子趙雉,用趙老太的話來說,我家兒子英武神俊,是十裏八鄉一枝花!
對,十裏八鄉的一隻七彩山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