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淞不動聲色地握住了手,他低下頭:“娘娘惦記,奴才的確是渝州城人。”

德妃輕笑了一聲,了然地點頭:

“那倒是怨不得皇上會帶雲婕妤出了行宮。”

陸淞驀然一怔,他跪在地上,忍不住有些恍惚。

雲姒……是回家了麼?

渝州城前些年災情甚多,陸淞記憶中能想起來的歡快時光,幾乎都和雲姒有關。

李家村後有一片湖,湖邊靠岸的路上,尤其是山腳下,有一排子的山茶花和野杜鵑,交雜而生,那是李家村難得一見的美景。

雲姒借住他家中後,人人偶爾會玩笑說雲姒和他一同長大,知根知底,與其等待日後,還不如早點定下親事。

每有這話時,雲姒都會羞澀地躲在他身後,她臉皮薄,一貫經不得人打趣。

他會帶著她趕緊離開。

他和雲姒會成親的這個念頭,少時便牢固地刻在了他骨子中。

雲姒喜歡花,他便在後山開花時給她摘一捧花,他覺得山茶花好看,總摘山茶花給她,卻總惹她怨怪,道是杜鵑比山茶花盛麗。

再到後來,卻是一切都變了。

他曾四處尋找雲姒,如今雲姒就近在咫尺,他卻一句話都不敢和她多說。

陸淞袖子中的手一點點收緊,最終狼狽地蜷縮在一起。

德妃輕飄飄地問他:“你想不想也回家看一看?”

陸淞

極快地否決:

“奴才不想!”

他埋低了頭。

他和雲姒不同,雲姒回家算是錦衣歸鄉,他算什麼?

曾經被村中人人寄予厚望的讀書人,如今當了一個沒根的奴才,他根本無顏返回家鄉。

德妃仿佛看出了他在想什麼,憐惜地摸了摸他的頭,溫聲:

“瞧你,惹得本宮都心疼了。”

陸淞拘謹低頭:“奴才不敢。”

德妃一手抵額,一手輕輕撥了下陸淞的手,問:“這雙手還能拿筆麼?”

陸淞渾身一僵,不等他回答,德妃湊近他耳邊,輕語:

“不能再拿筆,總能拿些別的玩意,是不是?”

她話中帶著點調笑,奴才能得主子這般看重,該是要感恩戴德的,陸淞埋首,沒人瞧得見他的神色,隻見他越發恭順地低了低頭:“……娘娘說得是。”

與此同時,李家村中,雲姒聽見身後傳來動靜,她轉頭一看,待看見談垣初過來時,人都有點驚愕:

“皇上您來做什麼?”

禁軍都退到百步之後,許順福頻頻朝這邊看來。

雲姒跪在地上,手中拿著紙錢,淚珠掛在眼睫上要掉不掉的,輕輕一眨就成了水珠落下。

她被談垣初弄得很懵,那點子傷感情緒散得一幹二淨,都有點哭不出來了。

談垣初接過她手中的紙錢,放在麵前的火盆中,替她擦了一下眼淚,淡聲:

“你身體弱,不能哭許久。”

雲姒慢半拍才聽懂他話中含義,一頭霧水,這是來監督她的?

雲姒

抿了抿唇,小聲嘀咕:

“旁人瞧見,還以為您要和嬪妾一起燒紙祭拜嬪妾爹娘呢,傳出去,嬪妾得被冤枉死。”

她碎碎念念,全是不安,談垣初瞥了她一眼,拿過她手中的香替她點燃,雲姒不解地抬頭,就見他也同她一般跪了下來,雲姒駭得睜開了雙眼。

秋媛也險些驚愕出聲。

雲姒忙忙要攔他:“您做什麼呀!”

談垣初握住她的手,抬眼,輕描淡寫道:

“你慌什麼?”

雲姒要被他嚇死了,她哪有這個膽子讓當今聖上跪她爹娘,傳出去,後宮眾人不得把她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是真的要恨不得處之而後快了!

雲姒怎麼可能不慌?

結果就聽談垣初不緊不慢的一句話:“死者為大,再說,既是你父母,朕跪拜一次也是應該。”

雲姒驀然怔住。

什麼叫她的父母,他跪拜一次也是應該?

見女子呆住,談垣初似乎隱約低笑了一聲:

“跪泰山,難道不應該麼?”

雲姒咬唇,她一個不足三品的婕妤,她的父親,哪有資格被他稱一聲泰山?

不等她回神,談垣初又輕描淡寫地道:

“如此一來,再有什麼風聲傳出去,也不算冤枉了,你也不用委屈。”

他又在故意逗她。

雲姒止住的淚意又有點洶湧,她一直都知道談垣初是個薄情之人,但在某一刻,雲姒還是抬眸看向了他。

祭拜沒耗費許久,他不許她哭,待紙錢燒完,雲姒就被談垣初牽起:

“時

辰還早,雲婕妤帶朕轉一轉?”

雲姒回頭看了一眼爹娘的墓碑,最終還是和談垣初一起離開,往日不可追,她要做的從來都是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