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悄然而至，飄飄灑灑，整個清水鎮都裹上了白色的外套，少了很多市井氣，卻多了一份銀色的聖潔感。
小六抬頭看著天空，想起了兒時在西炎山下雪的日子。
傍晚，十七準備好了晚飯，拿出了為小六鹵好的鴨爪鴨翅，還把提前埋在雪中的桑葚酒起了出來。
大家圍坐在桌前，旁邊是熱烘烘的爐火。麻子和串子照舊互相笑鬧著，說到一個叫春桃的女子。春桃是屠戶家的獨女，近來和麻子看對了眼，時常湊在一起。
麻子和串子互相打趣，氣氛尤為熱鬧，不知不覺，大家都喝了很多。十七眼角略略泛紅，低頭不語，卻增添了一份俊美。小六幼時就嗜酒，雖然喝了很多，卻沒有太多反應，隻是定定的看著窗外的雪，不像往日裏那麼聒噪。
這兩個月來，小六和十七一切如常。十七每天為她準備飯食，每天為她收拾床榻，每天陪她一起看診，隻是賣畫的金貝幣，小六卻再不肯收。看起來，一切都沒有什麼不同，十七卻知道，小六的笑容裏，多了很多距離感。十七也嚐試和小六緩和關係，但小六每次都笑著說，一切和以前一樣，十七便無處用力的感覺。
老木悄然的發現了這一切變化，卻一直未置一詞。今天大家都喝的有點多，麻子和串子已經趴在桌上。老木灌下一杯酒，說道，小六，你知道我為什麼當逃兵嗎？
小六詫異的看著老木，說，為什麼？十七也抬起了頭。
又灌下兩杯烈酒，老木緩緩說道，我生在軒轅城，父親是個鐵匠，母親是個織女，家中有兄弟姊妹三個，我排行第二。因為連年征戰，小時候經常艱難度日，勉強果腹。
說到這裏，老木頓了頓，又喝下一杯酒，麵色冷峻。在我十六歲那年，因為戰爭，全家被迫逃難，卻在野外碰到了一個女嬰。
她是個人類，當時天寒地凍，她凍的奄奄一息，臉色發青，好似在哭，卻已經發不出聲音。全家已經很困難，但母親不忍心，因為她想到了我夭折的姐姐，執意要收養這個女嬰。
父親很是反對，言語激烈，母親卻鐵了心似的，帶著這個嬰孩，喂她一滴一滴的米糊。小嬰兒就像抓住了最後的希望，竟然十分努力的吞咽。本以為她活不了多久，權當盡人事聽天命，沒想到半個月後，小嬰兒竟然漸漸好轉，臉色因為寒冷有些紅撲撲的，小嘴也紅潤起來。
我們幾個小孩看到小嬰兒可愛，都會逗她玩耍，逗她時她會咯咯地笑起來。父親也隻好作罷，同意收養這名小嬰兒。
因為我是家裏唯一的男孩，力氣大些，所以經常是我背著或抱著她。逃難的兩年裏，她漸漸的長大了，牙牙學語，對我哥哥長哥哥短，我很是開心。
兩年後，戰爭逐漸少了，全家在一個小鎮定居下來。父母也重新開始打鐵和紡織，家裏又漸漸寬裕起來，慢慢都能吃飽了。小嬰兒慢慢長大了，在家裏，她和我最親近，對了，她的名字叫做碧桃。
講到此處，老木眼中哀傷的神色漸漸濃重，連著灌了好幾杯酒。小六和十七看著老木，小六問，後來呢？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窗外沒入黑沉沉的夜，也不再能聽見路人踩在雪上的咯吱聲，隻能聽到呼呼的風聲越來越凜冽。
老木盯著幾案，繼續緩緩說道，碧桃慢慢長大了，是個很可愛的人類小女孩，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而且她很聰明，每次我們教她什麼，一學就會。而且可能是人族，壽命沒有神族那麼長，竟然比我們神族懂事的更快些，十歲前就可以幫父母做些簡單的事情。
我用木頭給她做了一些簡單的玩具，有小鳥，小青蛙，母親還給她做了兩個小玩偶。碧桃每天都玩的很高興，經常發出咯咯的笑聲。
十二歲那年，她已經跟母親學會了一些針線，繡的都是一些小動物，什麼小雞、小鴨，歪歪扭扭，卻很可愛。
過了幾個月，碧桃就繡的像模像樣，連母親都誇她聰明，一學就會。我生日那天，碧桃送給我一個香囊，繡著我第一次給她做的小鳥玩具的樣子，很是童趣。
說到這裏，老木朝懷裏探了探，拿出一個布帕子，打開帕子，裏麵是一個香囊，已經看不出是什麼顏色，卻能看出來上麵精巧的繡工，是一個小鳥的可愛模樣。
風聲越來越大，小六卻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問老木，碧桃現在怎麼樣了？
老木沉默不語，久久流下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