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這天,他隨劉克用去給家人上墳,想起別後這一番遭遇,撲在墳頭大哭一場。劉克用亦牽動老懷,陪著落淚。祭奠之後,莫鏑稱要去看看孫仲權夫婦,劉克用不肯同去,由他一人去了。他徑回家中,隻見得屋裏屋外纖塵不染,顯是有人常常清理。想起往年此時,家中賓朋滿座,一派喜氣洋洋,今年卻隻剩我孤零零的一個,空對這陋室空堂。他心中孤苦,睹物思人,卻又不願離去,便在屋中待了一日。到晚才去孫家拜年,卻見院門高鎖。等了一會兒不見歸人,這才磨磨蹭蹭回到劉家。門口突然遇見孫仲權出來,直如親人久別,喜不禁地上前抱住,叫道:“二伯,你怎麼來了?大媽好嗎?向東哥哥向陽弟弟呢?”
孫仲權麵色漲得通紅,唯唯諾諾道:“好,都好。”莫鏑道:“二伯,你彎下腰來,我跟你說句話。”孫仲權依言而行,聽他低低道:“二伯,你帶我回家吧,我想回家,求你啦。”抬眼與他淚眼相對,心中一酸,暗想難道鏑兒在這裏受了委屈?莫鏑催問道:“好不好?二伯,我求你啦!”孫仲權見他滿麵哀懇之意,踟躕道:“好···叫,叫我先問過你爺爺。”說罷,朝屋裏大聲道:“劉老叔,我帶鏑兒回家兩天可好?”不聽回應,又講了一遍。劉克用拎著一袋東西衝了出來,雙手一甩扔在院中,隻聽“嘩啦啦”,滾出半袋麥粒。他指著孫仲權厲聲罵道:“狗崽子,你給我滾!”神情猙獰恐怖,看來極為激動。
孫仲權垂頭望著地上麥粒,怔了一會兒,沉聲道:“好,我滾!”莫鏑以為劉克用因為孫仲權要帶自己離開而動怒,忙道:“爺爺,不怪二伯,是我想···想回家的。”劉克用微微一怔,望著他道:“你···鏑兒,這兒不是你的家嗎?”莫鏑大聲道:“不是,同甘共苦才是一家人,我家裏從來不分灶的!”孫仲權心中犯疑,不知莫鏑口中的“分灶”是什麼意思。說話間葉瑤帶同家人回來,見孫莫二人與丈夫隱隱有對峙的意思,問道:“這是怎麼了?”孫仲權笑道:“我也正納悶呢嬸嬸,家裏通共幾口人,怎麼還分灶呢?”張小鳳冷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孫大哥,我爹說人家是金枝玉葉,豈能跟著我們這些泥腿子遭罪?所以啊,特意給小少爺開了個小灶。”
孫仲權聽她口氣中頗有憤恨之意,卻不接話,暗想劉老叔好麵子的人,這家務事麼,可不必我插手。拍拍莫鏑的腦袋,道:“好孩子,等天氣轉暖了,伯伯再帶你回去玩幾天。”葉瑤一聽此言,已猜到事情始末了,望向丈夫。劉克用招手叫莫鏑過來,道:“好,不分就不分,以後爺爺吃什麼,就叫你吃什麼,好不好?”莫鏑大喜,連連點頭。劉克用拉著他手,向屋內走去,突然道:“仲權···”孫仲權忙應了一聲,聽他沉聲道:“你也見到了,離了鏑兒,我這老命都沒了,還要老臉作甚?”頓了一下,道:“我錯怪你了,去吧。”語氣中充滿蕭索無奈之意,話音一落,與莫鏑進門去了。
孫仲權躬身一揖,大聲道:“多謝老叔成全,委屈您老了。”說罷大步去了。院內之人盡皆茫然,不知他所言為何。之後劉家飲食恢複舊觀,隻是各人心存芥蒂,卻與先前不同。張小鳳對莫鏑積怨更深,心想分灶由你不分灶也由你,還真當自己是家裏的老爺呀!嘿嘿,自討苦吃,那可怪不得老娘了!雖有孫楊兩家接濟的糧物,她掌管飲食,卻無絲毫增加。劉克用眼見這一帶村民皆有饑饉之色,料想她此舉是長遠打算,雖心中鬱鬱,終是無可奈何。卻不知張小鳳暗中待自家子女甚厚,隻瞞著他和莫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