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顫著聲音問道:“是誰?”不聽人回答,又問幾遍,仍是沒有回音。不禁渾身寒毛倒豎,心中寬慰自己,爺爺說鬼是沒有影子的,不是鬼,不是鬼!壯著膽子向後望去,但見一人也如自己這般,勾頭扭頸。他“啊”得一聲尖叫,問道:“你是誰?”那人並不回頭,道:“喂喂喂,叫你三遍不答應,你就是個神經病!”吐字極不清晰,似口裏含著什麼東西一般。莫鏑聽他出聲,才確認原來是個人,長吐一口氣來,說:“我剛才叫你三聲,你都未答應,可不就是個神經病麼?”那人仍是勾著頭道:“我不叫‘是誰’,也不叫‘你是誰’,你叫的那人才是神經病呢!”莫鏑心中一驚,暗想這可是逗我玩兒麼?道:“你轉過頭來。”那人道:“不行的,我在玩跟屁蟲的遊戲,你不轉我也不轉。”莫鏑道:“我又沒跟你玩!”那人道:“爹爹不叫我跟人玩,我是在自己玩哪!”
莫鏑心想這人怎麼有些傻氣?聽他說話雖不著邊調,卻還有些條理。塊頭一望而知,比自己要大上一些,顯然已不是懵懂頑童,總覺不像傻子。又想莫非是裝瘋賣傻消遣我麼?嘿嘿,這倒是假李鬼碰上真李逵,叫你瞧瞧老子手段!當先轉過頭來,道:“好了,我轉過來了。”話音一落,忙又轉過頭去,與那人打一照麵,又“啊”得一聲尖叫。雙手一撐。起身奔出幾米才站定身子,回過頭去,隻見那人雙目迷離,一對瞳孔明顯向中間靠攏,嘴角歪斜,口邊涎液滴答,一張圓圓的胖臉上,神情似笑非笑,便如被人扭曲揉捏過一般。那人望向於他,怔了一會兒,也雙手一撐,向後退出幾米,站定身子後將頭向後扭去,顯是剛明白過莫鏑適才的動作。
莫鏑這才知道那人並非裝瘋賣傻,而是真傻,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正要離開,斜刺裏走出一個少女,張口叫道:“張旺。”這名字一入耳,他渾身一震,望向那少女,依稀記得白日間曾見過的,卻不認得是誰,厲聲道:“你叫他什麼?”那少女不料近前還有別人,嚇了一跳,待看清是他,尖叫一聲,掉頭便跑。莫鏑微微一怔,轉身麵對那瘋傻少年,厲聲道:“你老子是誰?說!”那少年神色仍是似笑非笑,愣了一會兒才問道:“老子是什麼東西?”莫鏑道:“就是你爹!”
那少年似恍然大悟,道:“我爹爹叫張鐵柱,我娘娘叫他柱子,我叫他爹爹。”莫鏑一愣,隨即明白他定是叫爹爹順嘴,便稱娘親作娘娘,冷笑道:“就你這狗崽子的娘,也配叫娘娘麼?你叫什麼名字?”那少年問道:“娘娘不叫娘娘又叫什麼?”顯然對莫鏑口中的惡語不以為意。似乎許久沒跟人說過什麼話,倒顯得格外高興,又道:“我叫張旺,不是小狗叫的‘汪汪’的汪,而是興旺的興。”他刻意強調一下名字,自是平日常受人取笑,才受了大人一番叮囑,笨口拙舌學來卻是錯上加錯。
莫鏑罵道:“放屁,好狗才‘汪汪’呢,惡狗都是‘旺旺’,你就是一隻大惡狗!”張旺一聽,果覺自己名字中的“旺旺”之音,與惡狗吠叫相同,雙目微微一張,道:“爹爹說狗是罵人的。”莫鏑道:“你是狗,不是人!”張旺現出歡喜神色,快步上來,叫道:“我是狗,不是人,那就不是罵人的!”莫鏑見他靠近,彎腰便取襪中匕首,心想老子宰狗可是有一手的!
張旺跑了兩步便即停住,也彎腰朝襪中摸去。莫鏑一瞧,知他又玩起了“跟屁蟲”的遊戲,不由得“哈哈”一笑,道:“玩這個沒意思,我教你別的。”張旺大喜,“刷”得站直身體,道:“你是好人人,不,好狗狗!”莫鏑怒道:“放屁。我是人,你是狗!”張旺上下打量他一遍,顯然不知自己這狗與他這人有何分別。莫鏑冷笑道:“嘿嘿,連當狗都不會,我來教你!”
張旺咧嘴一笑,道:“好人人,你快教我做狗。”莫鏑道:“臥下。”張旺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想起狗似乎是肚腹著地,四肢一縮,匍匐在地上。莫鏑笑道:“好聰明的狗子!”張旺向來被人喚作傻子,還是首次聽別人誇獎自己聰明,滿麵喜色,連道:“你是好人人,好人人!”莫鏑又道:“走路。”張旺四肢一挺,來回兜了一個圈子,肥胖的臉上冒出汗珠來。莫鏑見狀,道:“臥下休息。”張旺連忙聽命,又道:“你是好人人,好人人。”莫鏑道:“狗是不說話的,高興了就叫‘汪汪’。”張旺立刻叫了兩聲,發音甚低。莫鏑不快,罵道:“你沒吃飯麼?不會叫大聲些?”張旺道:“好狗‘汪汪’叫,惡狗‘旺旺’叫,要是叫大聲了,我變成惡狗了。”
莫鏑心中大樂,道:“聰明,你是好狗,你老子才是惡狗呢!起來。”張旺立即起身,聽他又吩咐搖尾巴,便晃動兩下屁股。又叫撒尿,正覺尿急呢,翹腿支在樹上,便在褲襠裏拉了一泡。莫鏑聞見一股騷臭之味,見他褲襠之中尿水淋漓,不由笑得打跌。這麼作弄一番,自覺待得久了,怕劉克用擔心,又想這麼久了卻沒一個人來尋我,不由得氣沮,衝著張旺恨恨罵道:“都是你們這些狗崽子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