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玉從元府逃脫出來,她受了刑,被喂了那藥,又耗費了好一番力氣,待遁入一處空巷時,已覺周身濕汗淋漓,腦中天昏地暗了。

夜色如墨,一輛馬車自宮中緩緩駛出,一路穿過朱雀大街,隨行的護衛個個氣勢森然。

晚玉躲在暗處,看見姚靈時的車馬過來,將背後的娃娃喚醒,低低囑咐了他幾句,便讓稚童哭鬧著去攔了車駕。

侍衛們絲毫沒有發現。

濃稠如墨的夜色中,一個滿身狼狽的女子已瑟縮進了那輛闊氣豪邁的大紅酸枝金飾馬車了。

車中人還是那般明朗如勁寒鬆柏,清冷如灼灼月華。

而晚玉衣衫淩亂汙糟,帶著血痕和灰漬,渾身濕淋淋的,緊緊的貼在她的身軀上,勾勒出晚玉尚未成熟的年輕胴體。

她通身都狼狽極了。

第一次與他有所交集,她被人要求褪下衣衫。

第二次再與他產生交集,是她要利用他,是如此狼狽、如此的窘迫的情況下。

好在那位年輕的公子並沒有覺得多麼驚訝,隻是溫和的問:

“你讓那稚兒攔車,是有話要同我講?”

晚玉苦苦哀求道:

“那孩子是寧王妻弟,阮息一案唯一存留之人,求公子放他進來。”

姚靈時輕輕喚了侍從,那外頭又哭又鬧的孩子被侍從抱進了車廂之中,一見了車廂,見到晚玉,五歲的孩子已有了些粗略的意識,隻知是這個姐姐救了自己,在她麵前乖極了。

姚靈時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這次,你又殺了誰?”

又?

姚靈時知道藺琛的死因有蹊蹺。

晚玉瞬間血氣上湧,腦中青筋微微跳動,心跳也快了半拍,並不答話,隻是目光冷厲的死死盯著他,雙手移到身後,隨時準備發起猛烈的攻擊。

她忘了,他和藺琛是同窗好友。

姚靈時極輕的抿了抿唇,淡淡笑道:

“是元霖嗎,從朱雀大街出來,那處的火勢正是巡防營參將的府邸。”

一位是羽林衛監兵之子,一位是巡防營參將,這兩位都是蟠陽手眼遮天的貴人。

而他明知她殺了兩位貴人,肯放她進來說話,肯讓這孩子也進來,就說明,他們有得談?

她卸下了一些防備,隻是雙手仍然垂立身後,勉強的笑了笑,坦誠道:“我不過是無意卷入的普通百姓罷了。”

她不想救阮息,阮息卻倒在了她身前,她不想救那孩子,元霖卻將她與孩子的命運綁在一起。

姚靈時將自己的氅袍解了,輕輕的披蓋到晚上身上,問道:

“為何要來找我?”

晚玉想起那日藺琛,同樣為難於她,同樣是他輕輕解了氅袍,蓋住了自己的狼狽不堪。

晚玉感受溫度一點點回到自己的軀體,那股被壓製下去的熱流同樣回到身上,她靠在窗上,雙目緊緊的閉著,那熱流隨著血液衝入肺腑,遊遍全身。

她在離開時,拿走了元霖隨身的短匕,她的雙手都交叉在背後,氅袍很好的掩住她的所作所為,那鋒芒的利刃輕輕的劃過了自己的小臂,霎時劃出一道不深不淺的口子來,那股疼痛使晚玉稍微回歸了一些理智。

她沉默了片刻,喃喃道:

“因為,這個世上,我隻認識你了。”

如果這個世道沒有這麼亂,如果她還有父母雙親,如果她的師父還在。

她會不會就沒有這麼狼狽了?

姚靈時眉頭微微皺了皺,問道:“你的傷勢如何了,是怎麼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