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解讀死亡的多樣性意義
我一直記得聽到羅賓·威廉姆斯自殺的消息時心頭猛然糾結的痛。我當然知道電影裏所呈現的角色和演員的真實人生可以有多大的差距,不過另一方麵,我也總相信一個演員能演好什麼樣的角色,能讓角色活靈活現地說服、感動觀眾,應該也和他的真實個性與真實信念,有一定的緊密關聯吧!
而羅賓·威廉姆斯,他不隻是好萊塢一流的喜劇演員,永遠恰如其分地守住戲劇和鬧劇之間的微妙界線,即使為觀眾帶來大笑時,都能維持自我與角色的理性平衡,不會過火成了扭曲的醜角;他更是出演《死亡詩社》《心靈捕手》而留下了近乎不朽的形象。他最有說服力的形象就是一位同時具備強悍和溫柔能力的導師,能夠將人從混亂、絕望的狀態中拉回來,看到或重新看到生命的美好,顯露出藏在看似無意義的偶然下的美好,像是敲開了灰黑多棱角的石質外殼,讓人突然與底下一道由鑽石反射的光直麵相遇,那前所未見的光射入眼睛、射入來不及設防的靈魂,瞬間改變了一個人對生命的印象、看法,由負麵頹喪轉為正麵欣悅。
這樣的人,自己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力量嗎?難道他過去在電影裏感動我們的演出都是假的?我無法如此單純理解:那個自殺死去的才是真正的羅賓·威廉姆斯,曾經為許多人提供真實生命
慰藉與幫助的大銀幕上的羅賓·威廉姆斯是假的。浮現在我心中的,是另外一幅生命圖像,應該有同等真實的兩個羅賓·威廉姆斯吧!一個熱切活著,不斷在生活中尋找許多積極意義;另一個則帶著強烈的死亡意誌,思考著要跨越生命的終極邊界,到似知又似不可知的另一邊去。他的生命一直處於兩股力量、兩種人格趨向的拉鋸競爭中。
關鍵在於:驅動自殺的究竟是什麼?一般的、簡單的看法認為那是一個人失去了活下去的意誌,也許是沒有足夠的勇氣,也許是感受不到足夠的誘惑動機,也許是屈服於太強烈的痛苦。也就是自殺死亡作為一種負麵的存在、一種失去光的黑暗狀態,是生之意誌的匱乏。自殺死亡本身沒有內容、沒有分量,隻等同於“不能再活下去”。
然而在曾經認真涉獵、整理從弗洛伊德、榮格、阿德勒、弗洛姆、馬爾庫塞到拉康的歐洲精神分析思想理論的過程中,我清楚感受到生死之間有更為複雜的內涵;或更普遍地說,什麼是人的生命,什麼是活著的狀態,遠比一般人的印象與想象複雜多了。弗洛伊德提出了對於“死亡意誌”的觀察與理論,開拓了一個極大的領域,逼著人們重新思考像自殺這樣的行為。
我們不該繼續維持對於死亡的單向度圖像,隻從“生之意誌”一邊來看待、來估算,認為最重要的現象
就是人對於生命、對於活著有著多強烈的動機,從最高的活力充沛,到最低水位時的幹涸枯竭,死亡不過就是失去了活著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