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造天都,敢問大貞,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穀,以養民人,官陰陽以遂群生,為之奈何?”
廣成子曰:“嘻!而所欲問者,物之質也;而所欲官者,物之殘也。自而治天下,雲氣不待候而雨,禽不待族而飛,草木不待黃而落,日月之光益以荒矣。而佞人之心剪剪者,奚足以語至道?”帝欲再問時,大貞閉目不語,隻得起身退出。童子送至洞口,日已銜山,乘月色慢步下山。
眾人在行幄,見帝步回,迎入問曰:“大貞之道何如?”
帝謂泠倫曰:“昔在嶰溪唐突洪崖,原來即是大貞遊戲。今日不肯啟示,明早須得吾子上山探之。”
泠倫甚喜,昧爽時即撩衣上山。帝侯至日晡,泠倫始來,曰:“大貞恐帝心不誠故耳。今命我演習《鈞天大樂》,俟樂成時,便有機會進言也。”前於浮丘居旁鼓吹山取得紫竹二竿,欲帶去製為簫管,遂擔竹辭去。
帝欣然而待,因移眾屯於山陰石窟。左右二山並峙,宛如蜀之峨眉,帝常登之眺望。
在窟中席坐白茅,布服籜冠,蔬食斷酒,喟然歎曰:“僥幸得聞大道,將捐天下,築室於斯,以為終老。”一日,報有甯生求見。
帝延入,即陶正甯封子。再拜呈上丹參糕一笏,雲:“師尊念帝好道誠篤,命饋此糕,以喻證道之高也。”帝拜受稱謝。留坐談論三日,甯生辭去。
帝思具茨近接空同,黃蓋等必與大貞有交,或可浼其相勸。
遂同眾登具茨,遍訪大隗氏黃蓋不得,複遊至襄城,采首山之銅千鈞,以大輅載之。西至伊水之陽,溪中有山,洞口水瀑如簾,山頂有雲如幕。鬼臾區留隱於此,帝亦任之,厚贈衣糧。
帝退居夾山,靜候三月,又值新春時序。
一夕,忽聞樂聲響徹中天,帝起聽之,喜曰:“機緣至矣!”夜半從山後步上,至洞口探望,許久無人行動。緩步至二重門,仰望堂上,獨見廣成子南首而臥。
帝順下風膝行而前,稽首而言曰:“弟子愚蒙,竊思至道,願大貞宥其狂瞽,敢問治身奈何而可以永久?”
廣成子蹙然而起曰:“善哉問乎!來,吾語汝。人之修持,不假外求,惟反諸身而已。”以手扶帝,帝起立榻畔,廣成朗聲宣揚曰:
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極,昏昏默默。無視無聽,抱神以靜。形將自正,心靜神清。必清必靜,毋勞爾形,毋搖爾精,毋俾爾思慮營營。耳無所聞,心無所知。汝神將守形,乃可以長生。
慎汝內,閉汝外,多知多敗。至陰肅肅,至陽赫赫。赫赫發乎天,肅肅發乎地。我為汝遂於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陽之原也;為汝入於窈冥之門矣,至彼至陰之原也。
天地有官,陰陽有藏。慎守汝身,物將自壯。我守其一,以處其和。我故曆修一千二百餘年,吾形未嚐衰老。彼其物無窮,而人皆以為終;彼其物無測,而人皆以為極。得吾道者上為皇而下為王,失吾道者上見光而下為土。今夫百昌,皆生於土而返於土。故予將去汝入無窮之門,遊無極之野,與日月齊光,與天地為常。當我緡乎,遠我昏乎,人其盡死,而我獨存焉。
帝再拜謝教。廣成起而遜帝坐於左,更談玄白異同之說,授帝《陰陽經》、《自然經》、《道成經》,共七十卷。
攜帝遊太清真宮,皆百寶裝成,煒煌奪目,金碧爛然,設宴其中。廣成拱帝入席,令玉童奏樂,金女擎杯上獻。筵中異味,何殊炮鳳烹龍,絕勝山珍海錯。
廣成傳呼泠倫陪宴,泠倫拜罷傍坐。賓主共飲醍醐,直至鬥轉星移,留宿後閣。
明旦,帝盥漱,整冠服,升堂拜謝。廣成曰:“午前偕子一遊南宮。”命推出艑艚軬車,不禦而行,挈帝登車並坐。嫌大陸遲滯,令帝合眼勿開,召龍駕之,憑虛而行。
帝聞耳邊風響,動掣如飛,偷覷板隙,見有二龍舞鬣張爪,夾輔兩旁而飛。二龍覺人窺視,脫轄遁去,車忽下墜,浮於水上。廣成曰:“至矣。”同帝登岸,見此湖在山頂,一望浩漫。
帝隨至宮中,皆碧玉為台,蕊珠為殿,到處有童女供奉飲饌,應酬使令。
廣成曰:“此予之前宮,即南空同也。”複引至山陰,眺望章、貢二水,合流之間有十八灘,水中怪石嶙峋。左顧山下一池,中多竹石,有六鳳凰棲止,廣成招至岩前,飛鳴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