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劉表多病,聞有卻病丸,喜曰:“馬還之,如請光來,愛我甚矣!”
越往請,遂來。
表接禮甚恭。欲求方,光曰:“屏去妻孥,遠離塵俗,便是延齡妙藥。諸事糾纏,雖服無效也。”
表不悅。
光出居館舍,幕賓伊籍見光語有微旨,夜竊謁之。
光知其有心,謂之曰:“景升氣滯神昏,不久於世。玄德有治世才,當善事之。吾即武帝時董仲君,將北回晉陽也。”
籍領教而退。
光辭回田家,卒。
胡老殯隴間百餘日,有複見於小黃,寄書曰:“荊襄不日大亂,子可移隱巫山第七峰。”
胡得書,發視之,棺中唯雙履在,即依命遷去。
備屯新野。
丁亥仲春,甘夫人誕一子。
是夜,有白鶴棲縣衙屋上,鳴四十五聲,望西飛去。
初,夢吞北鬥而孕,乳名“阿鬥”。
表欲廢長子琦,立後妻蔡之子琮,備曾阻之。蔡與弟瑁謀,就襄陽會害備。
伊籍密告,備潛上的盧出走。前阻檀溪,縱躍而過。
迤邐望南漳策馬而行,日將沈西。
正行之間,見一牧童跨於牛背上,吹短笛而來。玄德歎曰:“吾不如也!”
遂立馬觀之。
牧童亦停牛罷笛,熟視玄德,曰:“非破黃巾劉玄德耶?”
玄德驚問曰:“村僻小童,何以知吾姓字?”
童曰:“我本不知,因吾師常與客論當世英雄,故知之。今觀將軍如此模樣,想必是也。”
備問:“師何人?”
童曰:“潁川司馬徽,字德操,道號水鏡。”
備浼引見,童子便引玄德。
行二裏餘,莊前下馬,入至中門,聞琴音正美。
備止童子,且休通報,側耳聽之,有頃聲止,一人笑而出曰:“韻起殺伐,必有窺聽。”
童指謂備曰:“此即吾師水鏡先生也。”
玄德視其人,鬆形鶴骨,器宇不凡。慌忙進前施禮,衣襟尚濕。
徽曰:“公今日幸免大難。”
玄德驚訝不已。
童曰:“此劉玄德也。”
請入草堂,分賓主坐定。
備見架上滿堆書卷,窗外盛栽鬆竹,橫琴幾上,清氣飄然。
徽問曰:“明公何來?”
備曰:“偶經此地,因小童相指,得拜尊顏,不勝欣幸!”
水鏡笑曰:“公不必隱諱。公今必逃難至此。”
備遂以襄陽一事告之。
水鏡曰:“吾觀公氣色,已知之矣。”
因問備曰:“久聞明公大名,何故至今猶落魄不偶耶?”
備曰:“命途多蹇,所以至此。”
徽曰:“不然,公聞宇宙,而未能立業,為無賢才相助耳。”
玄德曰:“備雖不才,文有孫幹、糜竺、簡雍之輩,武有關、張、趙雲之流,竭忠相輔,頗賴其力。”
徽曰:“關、張、趙雲,皆萬人敵,惜無善用之之人。若孫幹、糜竺輩,乃白麵書生,非經綸濟世之才也。”
備曰:“亦嚐側身以求山穀之遺賢,奈未遇其人何!”
徽曰:“豈不聞孔子雲:‘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何謂無人。”
備曰:“愚昧不識,先生必有其人,備求指示。”
徽曰:“公聞荊、襄諸郡小兒謠言乎?
其謠曰:‘八九年間始欲衰,至十三年無孑遺。到頭天命有所歸,泥中蟠龍向天飛。’
始於建安初。
建安八年,劉景升喪卻前妻,便生家亂,此所謂‘始欲衰’也;
‘無孑遺者’,不久則景升將逝,文武零落無孑遺矣;
‘天命有歸’,‘龍向天飛’,蓋應在將軍也。”
玄德聞言驚謝曰:“備安敢當此?”
徽曰:“今天下之奇才,盡在於此,公當往求之。”
備急問曰:“奇才安在?果係何人?”
徽曰:“伏龍、鳳雛,得一可安天下。”
備問:“伏龍、鳳雛誰人也?”
徽大笑曰:“好!好!”
具饌留宿。
天曉,趙雲到莊。備謝別,路遇潁上單福,邀拜為軍師,連敗曹仁。
操怪之,荀彧曰:“此必吾鄉徐庶。至孝,若賺其母至,令作書招歸。”
操從計行之。
庶得書,始以實告。備曰:“毋傷孝道。”
流涕餞別。
庶曰:“襄陽城西隆中有大賢諸葛亮,宜枉駕求之出,則何虞諸人乎?”
亮資敏捷,賦性貞良,與博陵崔州平、潁川石廣元、徐元直、汝南孟公威為密友,常一處切磨學業。
皆務於精純,亮獨觀其略。
殷馗來遊,同往學天文。馗曰:“群星聚潁分,諸公足征其象。”
月餘,亮窮其理。
五人聞襄陽司馬徽識見絕倫,以兄禮待之。同郡龐德公素有重望,徽又兄事之。
德公曰:“德操,世之冰鑒也。”
劉表累辟,德公不赴。造訪之,德公耕隴上,妻饁於前。
表曰:“先生不肯官,何以為子孫計?”
公曰:“人皆遺以危,我獨遺以安。”
遂攜妻子隱鹿門山下。徽嚐詣之,見其侄統。
雲曾受業於楚南公,出言峻銳。徽曰:“惜乎文采雖具,未盡高遠。”
統自號“鳳雛”。徽一見亮,即稱曰“伏龍”,謂其一聽風雷,變化非常矣。
竊謂亮曰:“以君才當訪明師,益加學問。汝南靈山酆公玖,熟諳韜略,餘嚐過而請教,如蠡測海,盍往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