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異之,問郵吏曰:“此菜何所得?”答曰:“縣官有園子王十八能種。”晏急問園遠近,曰:“即館後。”遂往見。十八衣犢鼻灌畦,狀貌山野,望劉趨拜戰栗。問其鄉裏家屬。曰:“蓬飄不省,亦無親族。”晏命坐,索酒與飲,固不肯;卻歸。晏乃詣縣,請十八同往南中。縣令當時發遣,十八亦不拒,破衣草履登舟。晏漸與之熟,見妻子拜之,同坐飲食。形容衣服穢弊,家人並竊惡之,晏獨不懈。去數百裏,忽患痢,朝夕困極。舟艙隘窄,不離晏所,左右掩鼻罷食,晏深為慘憂。數日遂斃,葬於路隅。晏悲歎不已。
後官替歸至衡山,縣令郊迎。既坐,曰:“使君所將園子去,尋卻回,應是不堪驅使?”晏驚問:“何時歸?”曰:“後月餘日即歸,雲奉處分放回。”晏大駭,即步至園。茅屋雖存,都無所見。鄰人曰:“王老昨暮去矣。”晏怨恨加甚,向屋再拜,涕泣而返。審其到縣之日,乃途中疾卒之辰也。返發其墓,空棺而已。
至京,為京兆尹。偶得重疾,將至屬壙,家人圍視叫號。俄聞叩門甚急,閽者走稱“王十八令報”,一家歡躍迎拜。十八微笑,入其臥所,疾已不知人。乃令盡去障蔽及湯藥。於腰間取一葫蘆,傾藥三丸,如小豆大,用葦個引水半甌,灌而搖之。腹中如雷鳴,逡巡開眼,顧然而起。夫人曰:“王十八在此。”晏涕泗交下,牽衣再拜。妻女仆使並感泣。十八淒然曰:“奉酬舊情,故來相救。此藥一丸,可延十年。至期某卻來自取。”啜茶一碗,告去。劉固請少淹,不可。欲贈以金帛,複大笑,揮手不顧。今晏領鹽鐵坐貶,蓋又數年矣。
上皇素愛晏,欲見不得,始知遠謫。常夕禦長慶摟,召張誌和談道賜飯。父老過者,瞻拜呼萬歲。李輔國惡之,矯詔逆居甘露殿。上皇不懌,因不茹葷,辟穀,寢以成疾。刑部尚書顏真卿率百僚奉表起居,帝始悔悟。輔國複矯旨,貶真卿為蓬州長史。真卿之任,救災恤患,民呼“二天”。時導江縣主薄薛偉,於青城山跨赤鯉升天。真卿往訪遺跡,民為述之:
偉於天寶末舉進士,初為扶風縣尉。既蒞蜀任,因縣令升,偉攝縣篆。暇即向勝境訪道。七夕,與顧夫人作乞巧會。就寢,夢遊龍安山避暑亭。至浣花溪,愛其清澈,乃解衣浴之。想魚之洋洋自適,不覺已變為金色鯉,揚鬐鼓鬟,周處遊泳。見眾鯉都往晉絳躍龍門,偉念:“脫若成龍,即可升天入海。”遂隨眾去跳,點額而回。恰遇漁者綸垂香餌,偶戲其鉤,忽為釣起。至曉,顧夫人見偉魘死,方欲問卜,有二道人至門,曰:“遊魂為變,不久自醒也。”遂辭去。時漁人賣鯉於縣衙作膾,庖人方舉刀㔉刮,偉在床驚醒,歎曰:“世上利名,猶如香餌。人生大抵皆魚也,直待刀砧就戮,悔無及矣!”遂將印務交二尹。與夫人往青城山,遊心於自得之鄉。方欲葺茅,夫人見二道坐石上,謝其指示。偉前拜求度,二人笑曰:“敢還認得薛主簿耶?”偉恍悟身是琴高,因過犯,同田四妃謫下。二人原是安期生、李八百,奉王母命來發明根性,相對大笑。安期將昔同煉甘露凝珠與服,一時遍體虛靈。向溪中招赤鯉,山頭呼白鶴,琴、田跨之,往昆侖複命。顏公聞之,凡政事之暇,益存心至道。
杜甫初至成都,聞有樵子昌季擔柴將歸,忽崖崩墮傷死。其妻邵哀痛欲殉。有道士自稱尹伊,賜其藥並丹方,走入諸葛廟不見。季得藥灌蘇,歸而依方合丹服之,千日飛升。婦亦修服,後三年乃去。杜甫因訪丞相祠堂,詠詩歎美。至蓬州,以此事言於真卿,相與感慨時事。
是秋,子儀統諸道定河北,為魚朝恩所沮。辛醜春,朝恩請敕先弼等進取東京。與思明戰於邙山,敗績。帝念張鎬先見,召還,問賊勢何如,鎬曰:“思明猜忍好殺,將有內變。”三月,其子朝義以失愛,與部將謀縊殺之,自立。帝愈重鎬之鑒事。
秋七月,日食既,大星皆見。下製去尊號及年號,以建子月為歲首。時楚州尼真如恍惚登天,見上帝,賜寶玉十三枚,雲:“中國有厄,以此鎮之。”尼因有司上獻,群臣表賀。改元寶應。賜子儀為汾陽王,鎮河東。時帝疾不愈,大臣薦晉州醫士王冰診治,為湯濟以進。帝少瘳,以冰為太仆令。冰曰:“雖少瘥,終莫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