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日,忽來告煒曰:“謝子脫難。吾善灸贅疣,今有越井岡艾少許奉子。每遇疣,隻一炷爾。不獨得財,且獲美豔。”煒笑而受。後數日,遊海光寺,遇老僧贅於耳。煒出艾試灸,果愈。僧感之甚,謂煒曰:“貧道無以酬,但誦經為郎君資福。”煒不以為意。
偶醉後出遊郊,野火所灼,狂奔迷道。失足墜大枯井,幸為槁葉所藉不傷。曉視,乃一巨穴,深百餘丈,四旁嵌空,宛轉可容千人。中有白蛇,盤屈長數丈。前有石臼,岩上有物滴下如飴,密注臼中,蛇就飲之。煒察有異,乃叩祝曰:“龍王,願不相害!”因飲其餘,亦不饑渴。細視蛇之唇吻有贅,感其見憫,欲為灸而無火。既有餘火飄入,乃燃艾啟灸,贅應手墜地。蛇之飲食久妨,及去頗便,吐徑寸珠酬。煒不受,啟曰:“龍王神變由心,行藏在己。倘賜挈維,得還人世,則死生感德,不求懷寶。”蛇咽珠蜿蜒,將有所適。煒再拜跨蛇。不由穴口,於洞行可數十裏,幽暗若漆。蛇身光燭兩壁,見繪畫古丈夫,鹹有冠帶。最後觸一石門,洞朗,有金獸齧環。蛇低首不進,卸煒於地,將謂已達人世。
入戶百餘步,四壁空闊,皆鐫為房室。有錦繡幃帳數間,垂金泥紫,飾以珠翠,炫晃如明星連綴帳前。有金爐,上皆蛟龍鸞鳳之蓋,張口噴煙,芬芳蓊鬱。傍有小池,砌以金壁,貯以水銀,鳧鶩之類,皆琢瓊瑤而泛之。璧床鹹飾犀象。上有琴瑟笙簧、鞀鼓棁敔,細視手澤尚新。恍然莫測是何洞府。取琴試彈,戶牖鹹啟。小青衣出而笑曰:“玉京子送崔家郎君至矣。”遂卻入。須臾,四女出,皆古鬟髻,曳霓裳,曰:“是何崔子,擅入皇帝玄宮耶?”煒舍琴再拜,女亦答拜。煒問:“皇帝何在?”曰:“暫赴祝融宴爾。”命煒就榻鼓琴。女問何曲,曰:“《胡笳》也。蔡文姬沒於胡,思歸而成此弄,像吹笳哀咽之韻。”女皆怡然曰:“大是新曲。”命酌醴傳觴。煒叩首求歸,女曰:“夙分至此,何匆遽?幸淹留。羊城使者少頃當來,可以隨往。皇帝已許田夫人奉箕帚。”命侍女請來。夫人傳言:“未奉詔,不敢相見。”女曰:“夫人即齊王女,淑德美麗,世無儔匹。王即漢初名橫者。”逡巡,日影照座。煒舉首見一穴,隱隱睹天漢。四女曰:“使者至矣。”一白羊自空冉冉至座,背有丈夫,衣冠儼然,執大筆,兼封一青竹簡,上有篆字,進香幾上。四女命侍女讀,曰:“廣州刺史徐紳死,安南都護趙昌充替。”女酌醴飲使,曰:“崔子欲歸番禺,願為挈往。”顧煒曰:“他日須與使者易服葺宇,以相酬勞。”煒唯唯。四女複曰:“皇帝有敕,令與郎君國寶陽燧珠。將往彼處,當有胡人具十萬緡易之。”即命開玉函授珠。煒拜捧曰:“未得朝謁,何遽貺遺如是?”女曰:“令先君有詩於越台,感悟徐紳,遂見修葺。帝愧而繼和,賚珠之意,已露詩中。”煒曰:“不識何詩?”女命侍女書於使者筆管,雲:
千歲荒台隳路隅,一煩太守重椒塗。
感君拂拭意何極,報爾美婦與明珠。
煒問皇帝姓字,女曰:“後當自知。”複謂曰:“中元日,須備美酒豐饌於廣州蒲澗寺靜室。吾輩當送田夫人來。”煒再拜告去。女曰:“知有鮑姑艾,可留少許。”煒但留艾,不及詳問。與使者共躡羊背。瞬息出穴。
履平地,已失使者與羊。望星漢已五更,聞蒲澗寺鍾聲。抵寺,僧人以早糜見餉。既歸廣州,先有舍稅居,至是往,舍主人曰:“子何所適,而三年不返?”煒不以實告。開戶,塵榻儼然。問刺史,果紳死而昌代矣。乃抵波斯邸,潛鬻是珠。有老胡人匐匍禮拜,曰:“郎君不入南越王墓中來,不合得斯珠。”煒乃具告。胡具十萬緡易之。煒詰何以辨之,曰:“吾大食國陽燧寶珠也。趙佗使異人航海盜至,今近千年。我國有望氣者,言來歲國寶當歸。故吾王召我,具大舶重貲,抵番禺而搜索。今果得焉!”出玉液洗之,光鑒一室。胡即泛舶去。
煒得金,具家產。訪羊城使者,絕無影響。後有事於城隍廟,見神像有類使者,睹神筆有數字,乃侍女所題。備酒脯奠之,廣其宇而粉飾之。及登越王台,睹先人詩雲:
越井岡頭鬆柏長,趙王台上生秋草。
古墓多年無子省,野人踐踏成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