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有會,主人隨地分輪也。”殿東廊下,列數百玉女奏樂。白鶴孔雀,皆舉翅動足,更應玄歌。諸使乃出步山。西為迎月殿,東有望日觀。至申時,拱聽諸真君各為迎月詩。一曰:
日落照水黯,驪珠色豈昏。
寒光照萬裏,霜縞遍千門。
一曰:
玉魄東方開,嫦娥逐影來。
洗心兼滌目,光景遊春台。
一曰:
清波滔碧鳥,天藏黯黮連。
二儀不辨處,忽吐清光圓。
一日:
烏沉海西岸,蟾吐天東頭。
鳳凰三十六,碧天高太清。
賦罷,一真君乃命觀戲。須臾,童兒玉女三十餘人,或坐空虛,或行海麵,笙簫眾樂更唱迭和。有唱步虛聲者,數十百首。幽求記其一焉:
元君夫人蹋雲語,冷風颯颯吹鵝笙。
四更,緋衣人鞠躬曰:“天欲曙,請諸君命駕。”各辭之際,昨朱衣屈膝言曰:“白幽求已充水府使,有勞績。”諸真相謂曰:“便與遊春台灑掃。”幽求犧惶再拜,乞卻歸故鄉。一曰:“卿鄉何處?”答雲:“秦中。”曰:“歸鄉何所戀?”幽求未及答。曰:“使隨吾來。”朱衣皆隨西嶽真君,轉各下山,並有龍虎鸞鳳、朱鬣馬、幡節羽旄等。侍衛千人,履海西行。幽求操舟隨之,有風迅速如電。平明至一島,見真君上飛。幽求舟為岸所限,乃離舟上島。目送旗節隱隱漸沒,方悔恨痛哭。凝望有人煙,就問,雲是明州。
李晟始節度鳳翔,幽求與之有舊,因詣謁。睹其神枯色奪,知不久於世,即告退。自是休糧,常服茯苓,遍遊五嶽。桑道茂於前年七月,忽詣晟府,言:“太尉來歲秋中,當歸舊任。”晟莫知其語。至是八月有疾,謂其子曰:“道茂言驗矣!”自為遺表而卒。
時道茂居昊天觀,俱稱為“天師”。與賈耽善,嚐以術數相較。一日,有村叟失牛,請卜之。卦成,道茂謂曰:“爾之牛,是賈相公偷置巾笥中。但候朝退時,突前告之,可得。”叟乃如言祈請。耽詰之,具以道茂語告。耽於馬上笑為發巾笥,取式盤,據鞍運轉以視。良久,謂曰:“相公不偷爾牛。要知牛去處,但可於安國寺山門後,大槐樹杪鵲巢探取之。”叟徑詣寺門,見槐樹上果有鵲巢,上探卻無所獲。乃低頭下樹,見失牛係牆外食草,其次即盜之家。報官往捕,追牛杖盜。百姓鹹相謂曰:“賈相不可欺也!”
耽嚐退朝,令召上東門卒,嚴戒曰:“明日當午,有異色人入門。爾必痛擊之,死且無妨。”卒領命。自巳至午,唯二尼自東相敘而至,施朱傅粉,治容豔佚如娼。其內服殷紅,下飾亦紅。卒計尼髡所未有,因以撾痛擊。傷腦流血,叫號稱冤,返走疾如奔馬。追擊,又傷其足,狼籍毀裂,百步外落草映樹而無蹤焉。卒還述之。耽問:“打得死否?”具對傷腦折足,耽歎曰:“不免少災矣!”翌日東市奏失火,延燒百餘家,救之得止。民頌賈德不置。
丙子夏,學士鄭煙有胞弟紳,與吳興沈聿出關東遊。至華山下。會天暮大雨,止一小庵。僧曰契虛,本姑臧李氏子,父為禦史。契虛十二歲好佛法,即出家於長安佛寺。及祿山破潼關,乃遁入太白山,采柏葉為食,自是絕粒。有道士喬君,貌清瘦,須鬢盡白。謂契虛曰:“師神骨挺秀,後當遨遊仙都。”虛曰:“塵俗人安能詣乎?”喬曰:“仙都甚近,師可力去也。”虛請導其徑,喬曰:“師可備食於商山逆旅中,遇擇子即饋。或問欲何所詣,但言願遊稚川,當導而去矣。”虛即往舍逆旅,備甘潔以伺。居數月,擇子百餘輩食之徑去。虛謂喬見欺,治裝將歸。
是夕,一少年擇子來,謂曰:“師安所詣乎?”虛曰:“願遊稚川有年矣。”擇子曰:“稚川仙府也,安得而至乎?”虛曰:“自幼好仙,遇至人,勸我遊耳。路從何達?”擇曰:“真能偕我去乎?”虛曰:“誠能挈遊,死不悔!”於是俱至藍田,其夕即登玉山。涉險逾且八十裏,至一洞。水流入洞,擇、虛共挈石壅其源,三日水別流。二人入洞,昏黑莫辨。遠望似有少光,前行甚遠,乃出洞外。風日恬煦,山水清麗,真神仙都也。前進百餘裏,攢峰迥拔,石徑危傾,契虛眩惑不敢登。擇曰:“且近,何彷徨耶?”挈至頂,其上坦平,下視川源邈然。又行百餘裏,複入一洞。及出,見積水無垠,中有石徑橫尺餘,縱百餘裏。擇子引虛躡徑而過。複至一山。自第一洞至此,凡三晝夜。見前有巨木,煙影繁茂,高複數千尋。擇子登木長嘯久之。忽風起於林杪,見巨繩係一行橐,自山頂而縋。擇令虛瞑目坐橐中。僅半日,擇曰:“可寤而視。”虛舉目,已在山頂。有城邑宮闕,璣玉交映,在雲物之外。擇指語曰:“此稚川也。”相與詣其所。見仙童百輩環列,一真謂擇子曰:“此僧何為者?非塵間人乎?”擇曰:“常願遊稚川,故挈至此。”已而至一殿,有具簪冠者,貌甚偉,憑玉幾坐,侍衛嗬禁極嚴。擇命虛謁拜,曰:“此稚川真君也。”虛拜。真君召訊曰:“爾絕三彭之仇乎?”不能對。真君曰:“真不可留於此。”因命擇引登翠霞亭。其亭亙空,居檻雲矗。見一人袒而瞬目,髪過數尺,凝膩黯黑,洞瑩心目。擇謂曰:“爾可謁而拜。”虛既拜。問為誰,何瞬目乎?擇曰:“隋氏宗室楊洪。避國亂,居山得道,為外郎於南宮。近得其侄孫侍禦德興代職,故居此養靜。非瞬目,乃徹視也,夫徹視寓目於天下耳。”虛請寤,擇即麵請。外郎忽寤,其光著若日月之照。虛悸然背汗,毛發盡勁。又見一人臥石壁下。擇曰:“此乙姓,支潤其名。高麗人。平等好施,得神遊之道,至此酣眠。名臥處曰‘黑甜鄉’。”已而引虛自石磴下,道途非前所曆。虛因問:“向謁真君雲‘三彭之仇’,何謂?”擇曰:“太上三屍。《中經》雲:上屍彭踞,在人頭;中屍彭質,在人腹;下屍彭矯,在人足。狀如小兒,或似馬,長二寸。常居人身,利人之死。出即為鬼而饗祀。伺察其罪,每至庚申日,籍於上帝。故學者當先絕三屍,則神仙可得。不然,雖苦心無補也。”虛乃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