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彥博聞是言,以老求罷。戊戌夏,韓琦平章事,乘間以皇嗣為請。帝曰:“後宮將有就館者,姑待之。”曹後極賢,常遣內侍禱祈名山。縱宮人近帝,偶幸辛氏有娠,特進貴妃。帝晝寢見一美男子粉麵五髯,挾彈而前,曰:“君有天狗守垣,故不得嗣,賴多仁政,予為彈而逐之。”帝請詳其說,曰:“予桂宮張仙也,天狗在天掩日月,下世啖小兒,見予則當避去。”帝頓足而覺,即命圖像懸之。後念帝久羸,設有不諱,契丹西夏窺伺方殷,豈孤寡所能任乎?乃預計生男,當諱雲女。及產得男,傳報生一公主,帝撫膺長歎,累日不食。寮月,後偽言帝兄鄴王後宮爭寵,夫人命棄其子,因收鞠之,帝賜名宗延留養宮中。後歎名義暗合。包拯為禦史中丞,言:“太子,天下根本。”帝曰:“卿欲立誰?”拯對曰:“臣為宗廟萬世計爾。臣今年七十,且無子,非邀後福者。”帝喜曰:“徐當議之。”己亥元旦日食,帝念乏嗣,由先朝之故,乃以太祖孫十三人,為各郡刺史,封周後柴詠為崇義公,放宮女不願留者。
西京留守王拱宸薦河南隱士邵雍,當世遺逸,博學通玄,先天易數,得羲皇之術。帝遣使,召為將作監主簿。雍辭不至。雍,父古,夢一人張弓射中其首,適生子。古曰:“張弓射中,得非仲弓來興吾家乎。遂名。雍穎異不凡,早喪母,嚐隨父遊衛州共城,登蘇門山。古謂曰:“若嚐聞孫登乎,吾所尚也。卜隱下山。”雍自雄其才,慷慨欲樹功名,於書無所不讀。北海李之才攝共城令,曾受《易》於穆修,聞雍之賢,乃叩門勞苦之,曰:“子好學篤誌果何似?”雍曰:“簡策跡外,未有適也。”之才曰:“君非跡簡策者,其如物理之學乎?”他日又謂曰:“物理之學學矣,不有性命之學乎?”雍再拜願受業。之才遂授《河圖》、《洛書》、《六十四卦圖說》。雍由是探頤索隱,妙悟神契。既而歎曰:“昔人思尚友,而吾猶未及四方。”乃逾河汾,涉淮漢,周流齊魯宋鄭之墟。久之,幡然來歸曰:“道在是矣。”遂衍伏羲之旨,著書千萬餘言。拱宸薦之不起。是冬,帝再舉逸士,雍至京師,召入內殿賜坐,令推後嗣。雍按《易》細推,對曰:“己生太子於宮中,何尚言無?”帝曰:“卿誤矣,所生者女耳。”雍曰:“皇後當知之。”帝不懌而罷,後深訝其神。次日補雍穎州團練推官,固辭不許。時有商山民鑿地,得漢石數種,有“圈公角裏”字。有司獻之,以詢群臣,皆不知圈角之義。帝問雍,對曰:“古以圈為園,以角為角,當即東園公、角裏先生也。”帝然之。雍稱疾歸,竟不之官。遷居於洛,蓬壁環堵,不蔽風雨,雖窶空而怡然甚樂,人莫能窺也。洛陽牡丹有姚家黃、魏家紫,開時觀者雜遝,雍未嚐寓目。
江都芍藥,凡三十二種,有金帶圍者不易得,韓琦在郡時,偶開四朵,宴於花下。王珪為郡倅,王安石為判官。陳升之以衛尉丞適至,皆與席,韓公摘花,各簪一朵。辛醜,以王安石知製誥。有文名,士爭慕之。唯眉山蘇洵著《辨奸論》,以其不近人情,必為大奸慝。洵父果,奉行《陰騭文》,蜀地饑荒,捐膏腴田三千畝,濟活窮人無算。洵年二十七,始發奮力學,與二子軾、轍俱文才冠世。歐陽修得洵父子,大喜曰:“後來文章,當屬三蘇。”策賢良方正,軾、轍皆在舉中。以修參知政事,與首相韓琦、平章曾公亮同心輔政,朝廷稱治。
壬寅夏,樞密副使包拯卒。子早死,媳崔氏蓬垢涕泣,矢誌不移。拯嚐出一媵於母家,生子,崔密撫之。拯卒,取媵子歸,名,包氏賴以不絕。是秋,立宗實為皇太子。冬十月,詔福州處士陳烈為直講,不至。烈為人孝友,居親喪,勺飲不入口。學行端飭,動遵古禮,從學者常數百。少與蔡襄同硯席。襄出鎮福唐,烈造訪,聞其嚴察,遂題津亭曰:
溪山龍虎蟠,六月夜簞寒,
殷勤囑舟子,移棹過前灘。
不進而返。襄出見詩,曰:“陳君教我矣。”自後皆從寬政。襄薦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