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便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示意李暉趕緊退下。
有人歡喜就會有人憂愁,很明顯倉丞李暉屬於憂愁的那一部分,他一個小小的從八品小吏,在哪裏都是人微言輕,拿著別人的俸祿,就要做著本職的工作,上官讓他待在這裏,他便一步也不敢離開,不然的話所要考慮的就不是該不該逃離戰爭的波及,而是會不會餓死了。
李暉心不在焉的跪坐回自己的台案,心不在焉的統籌著倉裏的糧米,心裏則是祈禱著齊軍最好不要來宛城,繞過去才好,但是他心中又明白,齊軍自然不會繞過去,朝廷也不會放任他們過關,不然也不會在小小的宛城屯下十五萬兵馬。
眼見距離齊軍到城下的日子越來越近,據說有人爬上城樓已經能看見遠處過來的烏泱泱一大片兵馬,李暉的心也越揪越緊,這幾日晚上,連平日裏吃的窩頭鹹菜也幹澀的難以下咽。
總歸還是要回家一趟,李暉這樣想。
於是他又一次來到正在細細品茗的倉令麵前。
那位雅致的倉令大人一看見李暉,還不等他說話,便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於是李暉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心裏默默地哀歎著退出房門。
終於齊軍還是兵臨城下了,李暉也頭一次見到那位身穿華麗鎧甲身邊由郡守大人一路陪同著的將軍,那位將軍把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吏全都叫到城牆上邊,要讓他們親眼看看來犯的叛軍。
那是怎樣的一支軍隊,李暉遠遠的望去隻能看見烏泱泱看不到頭的營帳,粗摸算下來大概有近十萬人,這城裏的老百姓加在一起都沒有十萬人,李暉頭一次見到這種陣仗,要是這些人一齊往城裏湧進來,那該是何等的場麵。
李暉看了看左右那些同僚,發現有不少和他一樣身穿青綠色官服的人雙腿都在微微顫抖,倒是站在最前麵的那個將軍仍舊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他不光對著城下指指點點,而且時不時放聲大笑,引得身旁躬著身子的郡守也連連陪笑。
李暉回想到自己讀書的時候也悄悄拿過那些古人的兵法讀過幾篇,裏麵隻寫了數十萬數百萬大軍交鋒的場景,但是當生平頭一次即將見到無數血肉絞殺在一起的時候,李暉還是想不出那是什麼樣的場景。
他低著頭不敢看外麵,他心裏想難怪那天他看到軍士手上的兵器就失了勇氣,這也不能怪他,他現在隻想看看自己家在的那個地方有沒有被淹沒在軍陣裏,又懊悔先前不該貪圖便宜找了個城邊的房子,如果現在自己的妻小也住在內城,那麼現在自己應當也跟倉令大人一樣心裏沒有顧慮,那該是怎樣的寧靜。
想到這裏李暉不禁用餘光瞟了瞟身旁的頂頭上司,卻發現那個平日裏頤指氣使半天挪不動身子的肥胖男人此時也艱難的彎著身子,頭頂上冒出來密密麻麻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