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弗森的腿傷好些了嗎?”
“哈維取媳婦了嗎?”
“沃倫的孩子呢,到底是男是女?”
……
有人下意識地回應她,有人茫然地看著她。
有的屋子,明明已經破敗得一塌糊塗,再無任何人居住,她卻仍微笑地說著日安——
溫和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房間,仿佛誰的回應。
伊蓮走在她的身邊,見證著這場儀式,不敢出聲驚擾。
隻是,心中澀澀。
無法言喻。
“你能跟上來嗎?”
“為什麼不走樓梯?”
“因為,我從沒走過樓梯。”
詩人轉過頭,有些怔愣地望著她,像是迷惘著,分不清回憶、還是夢境。她輕輕眨眼,濃密的眼睫裏,落進了滾燙的汗珠,酸疼得仿佛淚意。
她伸出了手,從來都收拾得幹淨整潔的手掌上,沾滿了九河城特有的髒汙顏色。
她從未如這一刻般真實。
真實得可以抓住,握緊。
伊蓮咬了咬唇,忽然拉住了她的右手。
這是城中心的一座十三層高塔,無人照看已經很久,破碎的窗戶、缺失的磚石、陳腐的味道,無不說明著這裏的荒蕪、冷清、人跡罕至,然而,詩人卻像是對這裏格外鍾愛,每一步的騰挪翻轉,輕盈而熟悉。
“別動,對……轉身。”
高塔的尖頂,隻有一扇窄窄的小窗。
簡當先一步坐了上去,拽著伊蓮,擁入自己懷裏。
天色,已有些晚了。
南方的天空,沒有了熾熱的陽光,隻剩下通透蔚藍的色彩,還有悠長而微涼的風。
她淡淡薄荷味道、混雜著烈酒的氣息,將小牧師吞沒,帶著些許鼻音的語聲,在耳畔呢喃著,仿佛深情:
“你看。”
那是一座神廟。
在無邊無際的黃沙中,矗立著。
分明是在極遠的遠方,卻仍霸占著人的視線,雄偉、巍峨、大氣磅礴。
那是極為古典的巨大方頂,不知花費了多少人力雕刻的逾千位天使,服飾各異,姿態萬般,曆經歲月侵蝕、依舊栩栩如生,高大莊嚴的諸神之像,安坐在殿宇兩旁,靜默、垂眸、滿含慈悲。
正中的太陽之神,身著戰甲,頭戴王冠,俊美的容顏,一如無數大師夢中的想象。
他左手持著象征寬恕的綠葉,右手握著一柄極高的權杖,如利劍穿雲,直指蒼穹!
那是他的父親,光明之神賜予的、塵世之中的至高權力!
號令一切活著的,死後的,有靈的,無魂的……
不可拒絕!無法反抗!
那權杖頂端的寶石裏,有永恒不滅的烈火燃燒——
火心正中,有個掙紮著的人影。
“這是……”
“太陽之門。”
詩人抱緊她,輕聲問:
“你知道,那個人是誰麼?”
“難道是那位……”
“她就是‘燃’。”
簡的聲音,交織了崇敬與歎息,低回得仿佛一曲舞畢、燈光漸暗的刹那:
“她是東紐存在的靈魂。”
=====
“醒了麼,殿下?”
墨菲坐在床前,輕喚著女伯爵。
她睜開眸子,默然望了一眼窗外——那裏,隻有沉沉的夜色,緩緩搖動的素白窗紗。
她輕輕抿了抿唇,闔上黯淡的雙眼,不說話。
“別任性,安德裏亞。”
法師伸出手,按住她微斂的眉頭,冰冷的雙手,竟比她的體溫還要涼上幾分。
她安撫她,安撫她心裏的怒氣與疲憊,溫柔的姿態,仿佛從前一般親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