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便就這般過著,流北郡離北境邊鎮近,臘月的雪也格外厚重。
一天又一天,春萍日日早起掃雪,柳洇墨照例每日讀書習字,宋念孝偶爾經過,她就假裝在做繡活。
沒過幾日就是新年了,郡上家家戶戶忙得不可開交,主簿大人也封筆休沐,專心籌備起過年。
宋宅後院北邊空置的大宅子突然間有人進進出出,各色仆役小廝每日來來去去,手裏捧的,肩上抬的,都是些金銀玉器、紫檀烏木。
葛五花每日都刻意經過,留神看,卻始終不見鄰宅主人。
宋宅請來的丫鬟婆子簽的都是生契,逢年過節都要返自家過年,宋主簿既也已休沐,便都給家中的丫鬟婆子小廝放了假。
顧芸身邊少不了丫鬟伺候,又私下多給了些銀子,留下幾個手腳麻利的在身邊。
過年那些繁重雜亂的各項事務,又不得不落在宋家眾人身上。
顧芸是侯府小姐,自然不能讓她做重活,也不能常常去外頭拋頭露麵。
葛五花忙著在婆母和顧芸跟前獻殷勤,重活也丟到一旁,尤其是采買幹果肉菜這些跑腳程的活計,直接丟給了春萍。
丟給春萍,就是丟給柳洇墨。
柳洇墨也沒拒絕,宋宅這一畝三分地,稍稍待久了隻覺煩悶壓抑,她巴不得出門。
柳洇墨出府時特意換了一身暗色石青裳袍,從後院出了府,溜進一條無人暗巷,掏出一條男子的革帶纏在腰間,戴上風帽。
打眼望去,若不細瞧,還以為是哪家的少年公子。
她讓春萍去采買,自個兒走在人聲鼎沸的冬日街頭,朝著西慕街的百芳閣去了。
臨近新年,人人袋中都揣著些銀兩,一年到頭,總是要找些樂子,加之下麵的鄉鎮村鋪百姓都來郡上趕集置辦年貨,去哪裏都是人流如織。
柳洇墨才走到百芳閣門前,正站定抬頭望一眼匾額,就被後麵的人流推搡著往裏去了,她一個趔趄,幸好戴著風帽,麵不改色地避讓推擋。
老鴇滿麵春風地招呼來往客人,見人群中有個身量纖纖的少年哥兒,還戴著風帽,不由捂嘴輕笑,走上前去:“這位小哥可真講究,姐姐懂,第一次來吧,瞞著家裏人?”
柳洇墨點點頭。
“喜歡什麼樣式的,姐姐給你挑。”
老鴇嬌滴滴地將手搭在她肩頭上,暗暗打量,瞧這纖骨秀肩,若來百芳閣做小倌,保管叫那些死鬼神魂顛倒。
柳洇墨輕輕避開,沉聲道:“我想見如絲姑娘。”
老鴇驚訝地哦了一聲:“她可是花魁哦,見一麵喝個酒,得這個數!”
老鴇展開手掌,柳洇墨鬥膽猜了猜:“五十兩?”
老鴇不屑地笑道:“五百。”
開什麼青樓,不如去打劫。
見少年哥不再說話,老鴇知道又是出不起錢的,態度也輕慢起來,四周望望:“沒錢?沒事兒,小哥隨便看看,不花錢!”
說話間便去招呼其他人了。
柳洇墨隔著風帽四下張望,遠處一個稍有些熟悉的背影,她不由定睛細看,那人轉身,一張饜足的油頭粉麵。
那混濁迷茫的桃花眼,心滿意足後輕飄的腳步,不正是姐姐的丈夫劉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