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柳閣內清淡香氣氤氳,花廳正對閣樓後的雪景。

樂春江坐在一架焦尾琴後,保養得宜的手指輕撚慢勾,琴音徜徉渾厚,如山穀落下的悠悠白雪。

柳折枝一手拂袖,一手煎茶。

眾人走進花廳內,一見此番幽靜,都不由放輕了腳步。

柳折枝夫妻抬首,見兩個女兒都言笑晏晏地站在自己身前,心中正高興,驀然瞧見尾隨而至的宋念孝,笑容不由淡了下來,招呼眾人落座。

柳洇墨打量著陳設,欣喜道:“這屋內的布置也與南憑郡時一樣。”

“是雲三公子特意去望鶴書院搬過來的。”樂春江說著,停下琴音,起身走到柳沐宜身邊坐下,“要不是雲三公子有心,你們爹該在家裏悶得發黴了。”

雲中雪雙手接過柳折枝的茶,謙虛道:“明珠豈可深藏暗櫝,老師才學過人,屈尊到雲氏教習,是我雲氏子弟之幸。”

柳折枝撫了撫略銀白的胡子,有些愧然,分明是雲三公子重感情,怎的全是誇自己。

宋念孝抬起茶盞,喝了一口潤潤嗓子,無意地嗽兩聲,好叫眾人的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

“嶽丈啊,您看,您現在也是雲氏族塾的夫子了,偏巧小婿家中有一侄兒展圖,今年八歲,聰敏伶俐,奈何郡上學塾夫子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朽,全都是混日子,教不出什麼東西,不知可否……讓內侄到雲氏族塾一道進學?”

花廳內一時寂靜,柳洇墨輕輕摩挲著溫熱的瓷壁,上一世父親雖也到雲氏族塾任夫子,但過了好些日子柳洇墨才得知消息。

她與爹娘一向親近,這種事怎的會不告知她?

直到宋家人意識到正統教導宋展圖讀書習字的重要,便指使她去教他寫字。

在宋展圖書房裏亂七八糟的案幾上,她才發現一封染了輕塵混雜著菜汁湯汁的帖子——正是上一世雲三公子給她下的請帖,裏頭告知她父親到雲氏族塾做夫子。

她質問葛五花為何要私藏給她的請帖,葛五花瞥了一下,翻個白眼,無所謂地說道:“忘了唄!”

明明這麼看不上,前世得知父親做了雲氏夫子,卻還死纏爛打讓她去托父親說好話。

柳洇墨被宋家人念得無法,生生被他們推搡出家門去雲中山莊找自己的父親。

明明是要為他們的寶貝兒子孫子侄子搭線,卻一文錢也不給她,還是柳洇墨自掏銀兩買了禮,一個人走路到了雲中山莊。

雲中山莊離郡遠,依山而建,山腳距雲氏山門還有兩三裏路,雇的馬車無論如何也不往上走,柳洇墨隻得提著禮匣,一個人走走停停,狼狽地叩響雲氏的大門。

即便如此,雲氏也隻看在父親的麵上,委婉拒了,留她用了一頓飯,再將她送回宋宅。

想起上一世的窩囊,柳洇墨忍不住閉了閉眼,嫌棄地暗罵自己,怎可卑微至此!

沒想到這一世,宋念孝倒親自來雲氏開口,柳洇墨垂眸,靜靜地聽著。

她忽然起了疑,雲氏一向看重人材,也並非狗眼看人低之流,甚至與不少鄉下的同姓連了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