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夏末,枝上的蟬鳴漸顯得稀疏,因昨晚那場雨澆了個透徹,四圍的綠意尤甚,直逼人眼。
赫連置一直不曾出聲,風挽塵百無聊賴間,將近處的景致細細地看了個遍。此處地轄近州,似乎花草樹木都比別處的繁盛。
近州洛笙寒,何等聲名,流水煮玉,何等風雅,天下儒士誰不趨之若騖。如今想來,煮玉是了無意趣之事,偏偏洛笙寒喜歡那煮過的玉石握於手中的溫潤之感,又喜歡流水美酒的醇香,每令服從開爐煮酒,投以暖玉,飲至酣暢處,取玉石握於掌心,恣意輕狂,吟哦詠歎,如九天仙人。
風挽塵尚在思緒中,不想被突然一聲嘶叫驚得回神。吵嚷聲漸近,亂哄哄一片,聽不出個意思。
探身出了馬車,但見遠處一對人馬,提箱挈履的,看情狀似是要遠行。待他們走得近些了,才聽得分明。
“前些個日子就見城裏多了許多人,看來天下要大亂了。如今又天生異象,實在不是好意頭。”一個貌似家主的老者扶著下人的手,顫顫巍巍地開口。
“為何要走得這般急,阿元的癔症發了,這一路上多有不便啊。況那偌大家業,怎的說棄就棄?”說話的想是家主夫人。
“婦人之見!性命尚且無法保全,還在意什麼身外之物!”
遭到丈夫怒斥的婦人越發地低眉順眼,一聲不吭,放緩了步伐,落下了丈許才複又前行。
置先生跳下馬車,走到老者麵前俯身一揖道:
“在下掬月城人氏,敢問老丈如何稱呼?”
老者回禮道。
“敝姓孟,近州人氏。”
“近州孟叟,久仰久仰。不知近州城內出了何事,勞煩孟叟拋家棄業,外出規避?”
“也不瞞尊駕,三日之前,近州城外的殷山天降奇石,上鐫一個‘祚’字。”
“噫,天有異象,必生大變。”
“可不是?近州近來也不甚太平,形跡可疑的人越發的多了。”
“孟叟果真高瞻遠矚,未雨綢繆總不會有錯。”
“正是此話。”
“煩問孟叟,為何不置車架,徒步出行?”
孟叟抖抖衣袖,搖頭歎道:
“本是預備了車馬的,何曾想昨夜暴雨陡至,出近州的幾條官道都叫山石給堵了,我們便隻有走水道出城,等到了前邊的臨安郡再置辦。”
“那叟是打算領了一家子人去往那裏?”
“足下自掬月城而來,當知而今天下稱得上太平的,隻有掬月藏月山莊的轄境。”
“如此,便望叟得以如願。”
“借你吉言。某不再多言,就此告辭。”
“叟慢走。”
孟叟在前頭領著眾人往前走,待經過風挽塵的馬車前時,怔愣了片刻,竟俯身拜了一拜。
“老丈如此多禮,讓小女子如何受得。”
孟叟聽了,搖頭歎了幾歎。
“天將大亂,含章可貞,天將大亂,含章可貞……”
風挽塵聞言皺眉。
“我家老爺閑暇無事就愛研究些易經理數,此間見了小姐麵有貴人之象,才會如此失禮,小姐見諒。”孟夫人見自己丈夫行為有異,連忙出言解釋。
“夫人折煞小女子了。”
“走罷,不可多留。”孟叟說完,踉踉蹌蹌地自顧前行,孟夫人追上去,急忙扶住丈夫。
風挽塵回頭瞥向置先生,卻見他一臉豔羨地看著遠去的一對夫妻。
“先生打聽得如何?”
置先生驟然回神,走回馬車前,跳坐上去。
“如今唯有兩條道。或是走水路,或是繞過此山,尋一條小路進城。”
“嗯,隻是如此?”